小說文本電視劇版本影視改編分析
時間:2022-09-20 11:3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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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紅樓夢》佚失的數十回雖令人嘆惋,但也為后世的諸多改編補續之作提供了充分的創作空間。本文試對比通行較廣的程高本續書與享有盛譽的1987年《紅樓夢》電視劇版本中對《紅樓夢》未完部分的填增筆墨,略談影視改編與續書之得失。
《紅樓夢》[1]是中國古代長篇小說的巔峰之作,為四大名著之首,被譽為中國文學中的曠世奇著。它是千年來中國封建社會以及生活于其中的兒女們命運的手記,如同歷史的一面風月寶鑒,冰冷且忠實地映照著人性的興亡起落。頗具傳奇色彩的是,曹雪芹親筆寫就的紅樓堪堪停駐于第八十回,縹緲的美夢就此定格于碎裂前的瞬息,而此后繁榮影滅、回歸現實的部分,卻永遠遺失在了浩渺的歷史長河中。由此,歷代紅樓愛好者深懷著惋惜與好奇,推出了種類紛繁的續書與改編,以期為大觀園的群芳尋得應有的歸處。歷數先輩佳作,以程高本的續書及1987年版本的電視劇《紅樓夢》影響最為深廣。今筆者試截取黛玉魂歸、鳳姐病亡兩處情節,略談影視改編與續書之殊異,由是再觀曹公之妙筆、紅樓之深省。
一、黛玉魂歸
“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頗具魏晉風骨、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林黛玉,戲里戲外都是如此的叫人沉醉與感慨。作為《紅樓夢》最核心的人物之一,黛玉的香消玉殞必定是全書最根本的轉折點之一。無論是明面上因黛玉身亡而遭受精神重創的寶玉、賈母等大觀園的實際主人和最高掌權者,還是暗地里大觀園內部因群芳流散而愈演愈烈的蜚語和亂象,都不難從中看出,黛玉魂歸一事雖不是賈府日漸式微中最有力的助推因素,但卻是全書“情愛”破滅最本質的概括與象征,值得細細雕琢,從而呈現“字字看來皆是血”“古今一夢盡荒唐”[2]的大悲大空之效。程高本的續書一向爭議頗多,但“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一回的戲劇性和文采之精妙卻得到了較為廣泛的認同,不乏有言論認為黛玉之死是程高本續作的傳奇之筆。黛玉病篤之時焚燒詩稿,是帶走自己在紅塵間留下的一切痕跡;而在瀕亡之際囑托紫鵑“我的身子是干凈的,你好歹叫他們送我回去”,也應了《葬花吟》中“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泥溝”的讖言,甚至可以說暗伏了黛玉亡故、寶釵為婦之后,賈府加劇衰敗,終成污淖泥溝的結局。在高潮的構建上,黛玉魂歸與寶釵出嫁發生于同一夜,極盡的清冷與喧天的熱鬧形成強烈的對比,此乃一大悲;釵黛二人,一人徹底斷離紅塵,一人墮入紅塵深處,皆不復女兒家時鮮活潔凈的質地,由是又一重悲境;蒙受了掉包計的寶玉悲慟萬分,切身領悟到情愛的幻滅,開始漸漸勘破紅塵,又釀成一悲意。應該說,程高本的黛玉魂歸一回在人物語言、情節安排上,確有細膩雕琢、筆墨得到之處。尤其是黛玉焚稿之舉,在87年版本的電視劇中也進行了精彩的演繹。而87年電視劇版本的《紅樓夢》,私以為在人物關系安排、情節邏輯自洽上更能體現曹公原意。由電視劇的集名“驚噩耗黛玉魂歸”可看出,黛玉是聽聞寶玉下落不明的噩耗,驚懼憂思過度、病情加重導致的不治而亡。在這個過程中,賈府經歷了探春遠嫁、迎春之死、薛蟠入獄、寶玉失蹤的多重打擊。即便如此,賈母仍然掛念著黛玉的病情,將唯獨自己有份的供品參湯省下來供黛玉養病,甚至不顧王夫人的意愿,將寶玉議婚的人選擬定為黛玉(借鴛鴦之口言明)。87版本中的賈母可謂是處處為最疼愛的外孫女打算鋪路,與程高本中對黛玉之病不聞不問、默許王熙鳳設計掉包新娘毒計的封建大家長形象判若兩人。這切合了賈母在前八十回中對黛玉絲毫不遮掩的處處寵愛與關懷,也能應照最得賈母心意的王熙鳳在原書第二十五回半玩笑半實在的“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么還不給我們家做媳婦”一言中的用意。電視劇甚至在這一篇目安排了王熙鳳與賈璉的決裂以及用人對王熙鳳執掌中饋的閑話,使得王熙鳳也陷入眾叛親離的泥淖中不暇自顧,從而在一方面使得黛玉病中的清冷顯得有理有據,一方面也體現了賈府在走向衰敗過程中人心易變、傾軋險惡的腐朽內里。而對寶釵與寶玉的親事,電視劇則給出了寶釵選秀失利、王夫人趁機進宮請元春賜婚的情節安排,并將寶玉失蹤未歸、賜婚寶釵的消息通過丫鬟之口傳入黛玉的耳中,對獨自焦心的黛玉的精神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不久便郁郁而終了。應該說,電視劇版本失于在較短的篇幅中同時進行王熙鳳失勢、王夫人進宮的情節以及大量回憶性片段的穿插而導致的內容稍顯局促、細節仍需考究等問題,但在人物形象的連貫性以及賈府大勢將去的亂象頻出之處把握住了《紅樓夢》最主要的情節骨干。此外,87版本沒有像程高本一般刻意營造釵黛二人的對立,而是將黛玉魂歸的根源表現為賈府的衰落,顯然在改編的邏輯上體現出了重理勝過重情的劇情思路[3]。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程高本勝于高潮造勢而失于人物大觀,87年電視劇版本則得于人情關系的條理而遜于情節高潮處的細節塑造和蓄勢鋪墊。因而在觀感上,程高本的黛玉之死更加動人心魄;在學理上,87版的黛玉魂歸則更加經得起考究論證,并且能夠影射出賈府更深層次的危機和破敗的命運。
二、鳳姐病亡
詩讖是《紅樓夢》為之發揚光大的一種藝術隱喻。在行文風格上,詩讖起到了點染風雅的重要作用,在通篇白話的情節中構建了鏈接雅與俗的橋梁;在故事進程中,詩讖往往自帶一種超越性質的視角,跳脫出當下的情節運作,直指人物最核心的性格本質和極具宿命感的終焉圖景。曹公筆下最廣為人知的詩讖,當屬原書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脂批本回名為“開生面夢演紅樓夢立新場情傳幻境情”)中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的畫上題辭及《紅樓夢》十二支曲子的原稿。這些詩讖在成就了第五回極高的藝術水準之外,更是直接戳破了賈府榮華富貴的幻夢泡影,在情節安排上形成了果與因的倒置,提前將“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末世之景細細延展開來并一一評說。因此,第五回是曹公個人情感表露的最明顯、最激烈的一回,他滿懷著過來人的凄愴與悔恨,秉持著對群芳的懷念與悲憫,在詩讖中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十六位女子多舛命途的根由。無巧不成書,在《紅樓夢》的后三十六回佚亡的當今,難得幸存的、原意為給觀者當頭一棒的第五回,在繼續發揮其本職效果的同時還成為了推測諸芳下落、賈府失勢情形的重要依據。其中的人物判詞,更成為了諸多后來的續書者接續情節、勾勒人物的根本倚仗。當然,《紅樓夢》的可貴和獨創之處在第五回中仍能瞧見端倪。縱使是懷抱著相同目的撰寫出來的判詞,在觀點立場上仍然各有側重,并不局限于單一的范式。例如寫寶玉、黛玉、寶釵三人的判詞,相較于王熙鳳、李紈的判詞而言,更側重于歌詠其性情的悲劇性,對三人的具體結局只給出了悲劇的大方向;而王熙鳳的判詞因有巧姐的判詞做輔助和說明,其命運的軌跡便清晰的多了;對比前八十回中曹公對賈蘭的描寫鋪墊,李紈判詞中的象征性指代便也能在大體上落到實處。正因如此,無論是程高本續書還是87版本的電視劇改編,在梳理鳳姐病亡的全過程時,于重要事件的發生次序和編排上大體是一致的。即璉鳳失和在先,元春薨逝、抄家拘人使得賈母驚怒而終壽,鳳姐于是徹底失勢、病危在即無奈托孤劉姥姥。然而,文學敘事的殊妙之處往往落于細微而隱于大觀,相近的主枝情節如同共脈而生、質地溫良的璞玉,在創作者拳拳匠心的雕琢之下,最終呈現出風格鮮明的藝術效果和閱讀體驗,并涓涓流曳出故事內角色的真情與故事外作者的心聲。竊以為,程高本與87影視版本對鳳姐末路的處理方式,粗看是集中于場景設置的不同,細究實為針對人物典型性格兩方理解的差別。以第五回中的詩讖為例,程高本中的鳳姐形象核心更偏向于十二仙曲中的[聰明累],而87影視版本的鳳姐性情則更多依據了十二釵正冊中的題畫詩。“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續書中的鳳姐可謂是牢牢把握住了機關算盡四字,單從回目來看,先有九十六回“瞞消息鳳姐設奇謀”,接著便是一百六回的“王熙鳳致禍抱羞慚”,很快便淪落到一百十回“王熙鳳力詘失人心”的境地。眾叛親離之下,一百十三回的“懺宿冤鳳姐托村嫗”與一百十四回的“王熙鳳歷幻返金陵”便可水到渠成。在程高本的字里行間,鳳姐之亡,根源在于“太聰明”。貪心不足、毒計頻出,以至于事發后墻倒眾人推,往日冤魂糾纏不散,加之趙姨娘慘死的景況歷歷在目,自己的完全失勢與過度的恐懼最終要了鳳姐的性命。然而,由于賈母明大義的散資財,鳳姐直至瀕亡時刻仍然是舒服地躺在炕上,劉姥姥仍是被婆子們帶著來請鳳姐的安。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鳳姐臨終的肺腑之言卻并非出于對自己往日所為真正的醒悟,而是切身感受了死亡的可怖與冤魂糾纏的無止息,出于人皆有之的畏懼之心不得已而言之。鳳姐的智慧敏迅,仿佛都體現在了為謀取私利而算計他人的茍且營生上了。此外,夢作為《紅樓夢》中具有警醒作用的情節,往往預示著比現實更加深邃的哲理性真實;可在鳳姐病亡的敘事進程中,夢只淪為恫嚇的工具,為“現世報”提供了便捷的通道。而鳳姐作為典型人物的藝術深度,也就永遠擱淺在舊日的鬼哭魂號之中了。相比之下,在87年的影視版本中,鳳姐的境地要凄慘愴人的多,這與賈府的大罪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正如前文所言,87年的影視版本的編劇思路更加注重情節整體脈絡的邏輯性和縝密性,理的因素往往占比更高。因此,在鳳姐病亡的敘事展開中,賈母在錦衣衛破門而入開始抄家的時刻便氣絕身亡,賈政、賈赦、賈璉革職受枷刑,賈家再無可以力挽狂瀾、主持局面的人。在打砸搜刮的沉悶聲響中,鳳姐披頭散發、神色恍惚,被一根麻繩拴住雙手,與昔日同樣不可一世的王夫人等系在一處,如同被驅趕的牛馬一樣恥辱地從大觀園里踉蹌而出。而劉姥姥與鳳姐的相見,是身為良民的劉嫗前來監獄探望身為政治重犯的賈府囚人,兩人的身份真正做到了天差地別以及全然對調。此時的鳳姐已從死里逃生的小紅口中得知自己托付給娘家的女兒被哥哥王仁賣去瓜州做了妓子,身心遭受重創,見到蹣跚前來雪中送炭的劉姥姥,未能吐一字而涕淚滿頰,既情真意切,又與原書第三回中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神妃仙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尤讓人感慨今昔之分實乃云泥之別,塵世富貴的幻滅感也由此達到巔峰。“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身才。”陷于牢獄的鳳姐,正如淪落末世的鳳鳥,處境凄涼然而氣節不損。無論是僥幸逃脫卻執意將巧姐下落的消息帶回牢中的小紅,還是患難相托、傾家蕩產營救巧姐的劉姥姥,兩人的舉動乃至存在本身都證明了鳳姐于最低落處仍然在熠熠生輝的人格魅力。而鳳姐也在百感交集、心力交瘁的時刻,自我證明了她“此身才”為何值得眾人愛慕的緣由。跪在劉姥姥面前泣不成聲的鳳姐,既是從塵世富貴中夢醒的失意人,也是緊緊抓住現有的親緣的無比真摯的母親。她對富貴不義舉的懺悔是真切的,正如同她對于女兒的愛一樣,兩者都是她行到此世末路、回首一生的領悟。私以為,在紅樓盛極而衰的這場大夢中,鳳姐是在最后關頭終于清醒的畫中人,這也許才是曹公為之贊賞的“聰明”。在托付女兒后,心氣盡散的鳳姐迎來了自己的終焉,被差役一張草席一捆繩子從牢房里拖出冰冷的尸身,在漫天的大雪中消失在荒山野嶺幢幢的樹影之間。[聰明累]幽幽的唱詞就在露出草席的一縷亂發、一雙青白的赤腳這一幕幕冷色調然而極具沖擊力的畫面里縈繞著,王熙鳳盛極而衰的人生切片穿插在歌曲之間,末世的鳳鳥沒能回到金陵的富貴鄉,而是像花朵一樣凋零在春景散盡的隆冬深處……影視畫面的視覺性與文學文本的意蘊性,在此刻達成了意義與情感的連貫與通融。因而,于王熙鳳的角色塑造上,87影視版本較之續書部分或更有啟發和思考的空間。
三、結語
程高本續書與87年影視版本兩種處理方式究竟孰優孰劣,在筆者看來并無分辨的必要,不妨說是在“自色入空”的母題下各有千秋的理解和釋義。由于個體生活環境的不同所造就的思想原則、審美趨向的差異,使得所有面對《紅樓夢》的讀者、續書者乃至曹雪芹本人,對“由色入空”這一主題都有著不同的藝術理解和呈現方式。紅樓一夢千古長,有的人悲憫其華美而不愿喚醒戲中人,有的人深感其縹緲而致力于更深層次的殘酷的真相……人類的藝術往往發生在對于杰作源源不絕的爭論之中。或許有生之年,未必能見得紅樓殘卷歸輯,但那不知遺落在何處的結尾,也在不斷地呼喚著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去復歸和審視在文本中依然鮮活的時代與命運。而在千萬期待視野匯集的中央,一座在故事中倒塌的紅樓,正因千百股來自不同時代的情感與領悟,緩慢而執著地生長著、建構著,并且終將成為人類文明史中藝術永恒的坐標……
參考文獻:
[1]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2](清)曹雪芹.脂硯齋甲戌抄閱重評石頭記[M].沈陽:沈陽出版社,2005.
[3]張晨曦.從小說文本到影視文本——央視1987年版電視劇《紅樓夢》研究[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15.
作者:施亭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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