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盡帶黃金甲批判管理論文

時間:2022-07-29 09: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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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盡帶黃金甲批判管理論文

【內容提要】

借《雷雨》的人物設置和故事框架,張藝謀試圖在《滿城盡帶黃金甲》中表現他自己的“思”:權力、陰謀和貪欲。雖然大場面和大制作能帶來票房,但是在投資與回報的輪回之中,電影的“主腦”丟失了,電影對人心的感動和人生的關愛,對人性的探索也隨之丟失了。

【關鍵詞】主腦張藝謀批判

《滿城盡帶黃金甲》(以下簡稱《黃金甲》)正在全國各大城市熱映,據說第一周的票房已經超過億元。有幸先睹為快的娛記和影評人,早已將他們的贊美之詞拋撒在大大小小的報紙和形形色色的網站上。有人甚至預言:張藝謀大片“高票房,低口碑”的歷史已經結束,《黃金甲》問鼎奧斯卡指日可待。

憑心而論,《黃金甲》確實有超出《英雄》和《十面埋伏》的地方,不是指這類大片經常使用的3件“大”:大明星、大場面、大色塊;而是張藝謀又開始講故事和刻畫人物了??粗y幕上一襲黃金鳳袍的鞏俐,我們仿佛又看到高粱地里腰系紅肚兜的九妹,看到大染房里白衣白褲的菊豆,看到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艱難跋涉的陜北大嫂秋菊。不是說鞏俐塑造的這些銀幕形象有什么共通之處,而是從《黃金甲》的人物和故事中我們似乎看到了上一個世紀的張藝謀,看到了熱衷于拍大片之前的張藝謀。那個時代的張藝謀不帶黃金甲,但是有“主腦”。

說起“主腦”,須得從明末清初的李漁談起。李漁在他那個時代,也算是演藝界的大腕,而且是全才:能編、能導、能演、能評,還是劇團的老板。其《閑情偶記》之《詞曲》、《演習》、《聲容》3部(后人輯為《李笠翁曲話》),是中國戲曲理論史上的經典之作。湖上笠翁的戲曲理論本色當行、系統周全,因立足于舞臺演出而獨樹一幟且影響深遠。李漁的戲曲理論是一套三字經,其中最為著名的是“立主腦”3個字。李漁說:“主腦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此一人一事,即作傳奇之主腦也。”李漁所說的“主腦”,至少應包含3個“一”:一意(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一人(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一事(作品的中心事件)。

西方戲劇理論講“三一律”,李漁講“三個一”,說法不同,旨趣相近:都是強調故事和人物對于表達作者本意乃至作品思想的決定性意義。對照李漁的觀點,《黃金甲》從《雷雨》那里借來了主腦,然而,其人、其事、其思,都沒有超越《雷雨》設定的框架。

先說其人。周公館的男女主人公周樸園和繁漪,穿上張藝謀的黃金大袍,搖身一變,成了后唐五代的大王和王后;周萍,是周樸園和魯侍萍的兒子,是繁漪的養子和戀人,在張藝謀的皇宮里,相應地成為太子元祥;周沖是周萍的弟弟,元杰自然是元祥的弟弟;董事長的男仆魯貴及其美麗的女兒四鳳,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王的仆人蔣太醫及其美麗的女兒蔣禪。將《黃金甲》與《雷雨》兩劇中的主要人物一一對應之后,我們會發現《黃金甲》里多出一個三太子元成,其實他可以對應魯大海,因為兩人都是叛逆者。《黃金甲》不僅人物照搬《雷雨》,很多臺詞也是照搬的,如“誰指使你這么做的?”“母親不喝藥你就一直這樣跪著!”當然也有改動之處,如《雷雨》中的周沖是一個陽光男孩,而與之對應的杰王子卻清醒得神經兮兮,聰明得糊里糊涂。

次說其事。既然兩劇的人物如此相似,兩劇的故事就很難有質的區別了?!饵S金甲》最扣人心弦的無非是3件事:一是繼母與養子那雖為人不齒卻刻骨銘心的愛;二是長兄與妹妹那熱情如火卻陰差陽錯的愛;三是男主人對自己的妻與子之間亂倫之愛的深仇大恨。這兩愛一恨既構成《黃金甲》的敘事框架、情節主線和戲劇矛盾,同時也構成人物性格發展和突變的主要心理動因和情感緣由。倘若沒有了劇中主要人物的這兩愛一恨,《黃金甲》滿城的皚甲、滿殿的菊花、漫天飛舞的彎刀和槍戟,鋪天蓋地的猛男和靚女,就會變得毫無意義??墒?,這兩愛一恨亦是借鑒了《雷雨》的基本線索。當然,《黃金甲》在借用《雷雨》之事的同時也作了一些修改,而這些修改多為敗筆,比如:大王為娶梁王之女而殘害王后及其全家已是令人生疑,小王子無端殺死長兄更是莫名其妙,父王鞭打幼子至死尚不肯住手更是匪夷所思。

末說其思?!独子辍匪磉_的,是令人窒息的陰沉和郁熱,是撕裂夜空的雷電和驟雨,是一個近乎無解的悖論:愛與恨纏繞交錯的雷雨,在撕裂黑夜的同時也毀滅了愛著與恨著的人……四鳳和周沖觸電身亡,周萍開槍自殺,青春的第二代全死于雷雨之中,只剩下悲痛欲絕的父母?!饵S金甲》有著大體相似的結局,元祥、元杰、元成還有蔣禪,青春的第二代全死了,只剩下他們絕望的父王。借《雷雨》的人物設置和故事框架,張藝謀想表現他自己的“思”:權力、陰謀和貪欲。相較于《雷雨》的家族罪惡,《黃金甲》削弱了亂倫造成的罪惡,而是把更多精力放到由權力與欲望所產生的“內亂”上。他以為將周公館的故事搬到五代的皇宮,將曹禺的郁熱和暴雨改為他的菊花和金甲,就能變《雷雨》的“思”為《黃金甲》的思。曹禺在《雷雨》中引入了懺悔,但張藝謀除了炫目的武打場面,實在沒有給觀眾留下多少震憾的東西。

張藝謀所心儀的黑澤明成功過。黑澤明的《亂》用了莎士比亞《李爾王》的人物和故事,但黑澤明只是借用了莎翁的老瓶子,裝的是他自己精心釀造的新酒。而張藝謀從曹禺那里借來的,既是瓶子也是酒,只是換了包裝和商標。雖然張藝謀在出道之初就學會了黑澤明的大色塊,為縫制黃金甲還花重金請來黑澤明的服裝師;但是,張藝謀能借來黑澤明的大色塊和服裝師,卻借不來黑澤明的點石成金、脫胎換骨之術。大場面和大制作固然能帶來票房,但是在投資與回報的輪回之中,電影的“主腦”丟失了,電影對人心的感動、對人生的關愛、對人性的探索也隨之丟失了。

張藝謀是老導演,不會不深諳基本的戲曲理論。他上個世紀的作品,如《紅高粱》、《菊豆》、《秋菊打官司》、《活著》等等,成功在有“主腦”,有“三個一”。比如《秋菊打官司》,從標題就可以看出3個“一”:一人,農婦秋菊;一事,打官司,討說法;一意,底層人通過法律的手段討回自己作為人的尊嚴。這3個“一”是互相依存密不可分的,尤其是“一人”、“一事”最為要緊,舍此,如何言說“一意”?當然,這還是在一個淺表的層面討論問題。往深處說,《秋菊打官司》人物性格刻畫的細膩和準確,故事講述的層次感和起伏感,在張藝謀21世紀的大片中再難看到;而《秋菊打官司》對生活原生形態的出色傳達,對社會變遷和時代脈動的敏銳把握,對底層民眾和普通人命運的真誠關愛,在張藝謀后來的大制作中幾乎蕩然無存。

張藝謀憑借著前期作品的“主腦”(3個“一”),打動了千千萬萬普通中國觀眾的心,也打動了大大小小電影節的國外評委的心。張藝謀21世紀的電影,其導演策略發生了質的變化:由3個“一”走向了3件“大”。我們看《英雄》和《十面埋伏》,無論是皇廷、后宮還是沙場、林莽,無論是將士的吶喊還是舞女的彈唱,張藝謀都是在不遺余力地追求視覺和聽覺意義上的“大”,而本該居于主腦位置的一人、一事、一思,只能居其次了。嚴格地說,張藝謀的大片已經沒有了主腦,《十面埋伏》的“事”已是漏洞百出,《英雄》的“人”和“思”更是頻遭詬病。僅僅過去兩三年的時間,再來努力回憶這兩部大片,除了《英雄》的黑色(大色塊),《十面埋伏》的打斗(大場面),以及李連杰、劉德華、陳道明、章子怡這些大牌明星,我們還能記起什么?

張藝謀并不是不清楚這一致命的缺陷。其實,早在拍《千里走單騎》時,他就顯露出要重覓“主腦”的意圖。雖然這是一部為高倉健量身定做的作品,但影片中的其人其事其思,仍然有著張藝謀前期作品的某些痕跡。沒有大的場面,也沒有大塊的色彩,只是想老老實實地講一個父親與兒子的故事。可是,敘述這種跨國界的故事不是張藝謀的長處;或者說白了,張藝謀本人并沒有能力為他所崇敬的高倉健提供“一人”、“一事”、“一思”。他所擅長的是從既成的文學作品中借來“主腦”,像他的前期影片那樣。沒有了“主腦”,又不便于炫耀大場面和大色塊,《千里走單騎》的失敗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挑剔的觀眾在掏錢消費了張藝謀的大餐之后,卻有“賈不本物”之怨;或者這樣說,他花大錢制作的3件“大”,并不能夠真正地打動觀眾。長此以往,他的觀眾或許會流失,他的票房紀錄或許會下滑,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占領的市場會落入他人之手。張藝謀畢竟是“神乎技”的庖丁,面對電影市場這頭怪牛,他真的是以神遇而不以目視,是官知止而神欲行了。他的技是什么?一方面,3件“大”不能丟,因為他不能沒有投資;另一方面,他要重新找回3個“一”,要認認真真地“立主腦”,因為他不能沒有票房。于是,就有了《黃金甲》。但是,行走在市場和藝術兩個領域的張藝謀,并不能掙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語。

在中國電影界,這并非個別現象。比如陳凱歌,本來是一個擅長講故事和刻畫人物的導演,他的《霸王別姬》,故事講得回腸蕩氣,人物寫得驚心動魄,對人性、友誼、愛情的演繹更是淋漓盡致。不幸走上3件“大”的套路之后,就有了《無極》這一大敗筆。《無極》的“大”,遠勝過《英雄》和《十面埋伏》:大明星是跨國界的,大色塊是超音速的,大場面是超時空的?!稛o極》也不是沒有3個“一”,片名就是它的“一意”,無歡和饅頭分別是它的“一人”、“一事”。只是它的“意”太泛太虛以至成為毫無內涵的無極敘事,它的人和事也太假太空以至于成為笑柄。再比如馮小剛,是一個更會講故事更會刻畫人物的導演,可是,等到他模仿張藝謀和陳凱歌而終于拍出一部《夜宴》時,他的“大”就令觀眾哭笑不得了。

《黃金甲》正在熱映,一位影院的工作人員說:“《黃金甲》影片本身好不好其實跟我們影院關系并不大,從商業的角度來講,只要能賣錢就是好片?!边@是大實話。但是,“《黃金甲》影片本身好不好”跟張藝謀的關系就很大了,畢竟,張藝謀不是以“賣錢”為目的,張藝謀有他的藝術野心。周杰倫唱道:“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狈狐S的何止是笑容?人工打造的“金甲”終究經不住時間潮水的磨洗,終究會褪色甚至會銹蝕。多少年后,誰還會記得那些皚甲、菊花、彎刀、靚女?張藝謀為炫自家“金甲”而借他人“主腦”,那些近乎贗品的“金甲”,還有銀幕上的金燦燦、黑壓壓、綠森森、白花花,終究是過眼煙云。“主腦”,本應有其真實的生命和不死的靈魂。

只是,那“主腦”是別人的。這是張藝謀的悲哀,也是當代中國電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