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技術哲學思考

時間:2022-10-28 10:00:00

導語:馬克思技術哲學思考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馬克思技術哲學思考

摘要:我們研究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首先應該回到馬克思所處的時代,這樣我們才有可能發現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馬克思把技術界定為活動方式、生產方法等等;馬克思的哲學體系中技術處于基礎和核心的地位:技術決定著人與自然關系的演化,決定著人的本質;技術決定著社會生產力的進步;技術決定著生產關系的變革和經濟時代的變遷。

關鍵詞:馬克思技術哲學技術決定論異化

KEYWORD:PhilosophyofTechnology,Techno-Determinism,Alienation

ABSTRACT:WhenwestudyMarxistTechniquephilosophy,weshouldstudythebackgroundwhichMarxlivedin,andsowemaybedigoutthe"REAL"MarxistTechniquephilosophy;Marxcircumscribedtechniqueasactivitymethodandproductionmodeandsoon;TechniquestandedatthebasicorkernelsituationintheMarxphilosophy:tachniquewasthedeterminantoftheevolvementoftherelationofhumanandnature,andthedeterminantofwhatisman,andthedeterminantofadvancementofproductivity,andthedeterminantoftransformtheepochofeconomyA.

一、馬恩技術哲學思想形成的歷史背景

馬克思技術哲學所產生的時代背景和對他的技術哲學進行評價的我們所處的時代背景不僅僅不同而且截然相反,十九世紀是理性和技術狂歡的世紀,而二十世紀主要是對理性和技術進行反思和批判,所以當我們對馬克思技術哲學的技術哲學進行研讀和評價的時候,應該回到馬克思技術哲學自身。

十九世紀是近代科學的鼎盛期,近代科學革命的種子在這一世紀獲得了豐收,技術取得輝煌勝利,在十八世紀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勝利的基礎上完成了第二次工業革命。莫爾斯的第一份電報的電文是:“上帝創造了何等的奇跡啊!”1“到十九世紀,特別是下半葉,科學逐步成為主旋律,對文化的各個層面施加越來越大的影響……科學技術在他的文化背景中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科學技術升任為主角,科學家在十九世紀是受人尊敬的職業。……十九世紀不僅是科學知識、技術發明的鼎盛期,也是科學在文化中地位的鼎盛期,科學家在社會中地位的鼎盛期”2對技術的推崇和歡呼,馬克思并不是第一人,培根早就預言,操縱時代,改善人類生活的力量既不是宗教和政治,也不是思想,而是“機械技術上的發明”。“機械技術象被賦予生命力似的日益完善地成長。”3

對科學和科學家的反思及批判是二十世紀“后現代”的事情。科學在二十世紀特別是二十世紀中后期進入一個自我反省的時代。技術產品使人們逐漸認識到,隨著科學技術自身的發展,以及技術產品神話般地涌現,其對人的思維方式、行為,性格特征以及未來的發展方面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我們的未來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操縱在神秘的自己生長的技術手中。技術是給人類帶來了一切,然而在技術所帶來的一切中,人失去了自己的本性。馬爾庫塞認為,“技術本身已經成了一種系統的、科學的和精心安排的對人和自然的統治。”4有人甚至提出要暫停科學研究。

馬克思首先是他那個時代的人,而不是二十世紀的哲學家。現在科學技術受到批評,技術決定論也因此名聲不好,所以有些學者就急忙否認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不是技術決定論。把馬克思的學術思想歸結為技術決定論的看法并非貶義,意在突出馬克思思想中技術所具有的無可比擬的作用,突出馬克思技術批判思想的基本精神,當然也具有足夠的事實根據。早在1921年,著名學者ALVIN

·HANSEN就在其撰寫的《歷史的技術解釋》的論文中,認為“從根本上來講,馬克思的學術思想是以技術為基礎對歷史的一種解釋,是一種技術的歷史決定論”,這一看法被西方學術界廣泛接受。5在馬克思的思想中,技術承載著人對自然的能動關系并且反映出全部社會關系,體現著人對自然與社會自由的質與量。馬克思曾斷言,“工藝學會揭示出人對自然的能動關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產過程以及人的社會生活條件和由此產生的精神觀念的直接生產過程。”6技術對人與自然以及社會的能動關系的承載,體現著人類自由的歷史性、階段性與現實性。

二、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中的技術概念

“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7馬克思實際上開始試圖使哲學技術化,使哲學技術化必然離不開改變世界的技術,即必須把技術置于哲學的核心位置。

“哲學自古至今把技術遺棄在思維對象之外。”8“技術即無思。”“哲學的知識……貶低一切技術的知識的價值。”([8],p.1),在馬克思的時代技術并沒有成為哲學注意的對象,但是技術的發展在現實中已經成為一切原因之原因。馬克思在他的時代里依然承繼著以往的哲學傳統:并沒有把技術作為其直接的考察對象,而是從其他的社會現象諸如資本等入手。馬克思和恩格斯經過科學地分析,技術問題實際上成為其哲學的中心問題。但是正如前所述馬克思并沒有刻意地去分析和討論技術概念,而是不經意間完成其技術哲學體系,因此也為后人研究留下了爭論的余地。

馬克思雖然沒有直接定義技術是什么,但是我們還是可以通過其相關的著作窺視馬克思的技術哲學體系中技術的蘊涵。馬克思指出:自然技術是“人對自然的活動方式”或“能動關系”9。是“運用于實踐的科學”,是“怎樣生產”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或“操作方法的知識”,10即實踐性的知識體系。是實現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結合的特殊的方式方法”11

勞動資料“包括機器、器具、工具、廠房、建筑物、交通運輸線等等”([10],P.636)“它們都是人類工業的產物;……都是物化的智力”。12

同時,馬克思對機器、勞動資料、技術手段等,分別給出了明確區分。他說:“利用機器的方法和機器本身完全是兩回事”。“因為機器是勞動工具的結合:但決不是工人本身的各種操作的組合。”“勞動資料是勞動者……用來把自己的活動傳導到勞動對象上去的物或物的綜合體”。“技術手段、如機器等”。13自然技術是自然科學與物質生產之間的中介手段。恩格斯也將技術發明作為“生產要素”中的一種“精神要素”,即除勞動和資本之外的“第三要素”([11],P607)。

三、技術揭示人的本質并決定著人與自然的關系

(一)技術揭示了人的本質。

馬、恩首先立足于人與自然的關系來考察人類的發展,強調從人類史和自然史的分化及其相互作用中來考察歷史和人的本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直立行走一定是先成為習慣,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成為必然。”14在這里,直立行走和打字、游泳、開車等等都是技術。正是勞動的作用使人類得以形成,首先是勞動,然后是語言和勞動一起成了兩個最主要的推動力。([14],p.377)手變得自由并能不斷獲得新的技能……手是勞動的產物([14],p.375)。恩格斯“提出了關于工具和手的辯證理論,從而動搖了被動物體和有機物體的劃分。”([8],p.3)勞動的發展就是技術的發展,勞動的進化史就是技術的進化史,“勞動是從制造工具開始的”([21],p.379)。研究勞動及勞動的人是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的根基:“事實上,除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以外,抱著人是‘有理性的動物’這個定義不放的傾向,仍然妨礙著哲學承認人是‘勞動的人’(homofaber)這個在今天相當重要的概念。”15人類作為一個物種,自始至終都在尋求最基本的生命需求的滿足,而這種滿足只有在人的物質生產活動中即勞動中才能實現。“生產的技能,對于人類的優越程度和支配自然的程度具有決定的意義:一切生物之中,只有人類達到了幾乎絕對控制食物生產的地步。”([23],p.18)

在人的勞動中,形成各種各樣的關系,這些關系的總和,構成對現實的人的整體描述。現實的人是實踐中的人,是在活動中、勞動中創造歷史的人。“歷史不外是各個世代的依次交替”,而“人們有歷史是因為他們必須生產他們的生活”,“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人的本質是制造和使用工具。無論是制造工具或是使用工具,都無疑是技術問題,正是技術使人成為了其自身。如果“從歷史運動中排除掉人對自然界的理論關系和實踐關系,排除掉自然科學和工業,就會得出唯心主義結論。”16

技術體現為工業的本質,而工業的本質就是人的本質或人的本質的表現。馬克思指出,“工業的歷史和工業的已經產生的對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全部人的活動迄今都是勞動,也就是工業,就是自身異化的活動。”17“工業是自然界同人之間,因而也是自然科學同人之間的現實的歷史關系。因此,如果把工業看成人的本質力量的公開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質,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質,也就可以理解了。”([17],p.185)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而且這是這樣的歷史活動,一切歷史的一種基本條件,人們單是為了能夠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去完成它,現在和幾千年前都是這樣。”([7],P58、79)正是人的滿足生存需要的實踐活動以及人在歷史活動過程中對物質生活資料的永無止境的追求,才使技術成了不可或缺的東西,才賦予技術以特別重要的人類追求自由的意義。

(二)技術的演化決定著人與自然關系的演化。

首先技術決定著并實現著人對自然占有。在人類早期,由于人的能力低下,技術水平剛剛擺脫利用自己本能,即僅僅把自己的身體作為工具的時期。“狹義的動物也有工具,然而這只是他們的身軀的肢體;動物也進行生產但是他們對周圍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于零。”這時人對自然的再創造的水平極低,與動物處于同一水平。但是“手的專業化意味著工具的出現,而工具意味著人所特有的活動,意味著人對自然界的具有改造作用的反作用,意味著生產。”“只有人才辦得到給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記。”([14],p.273)“人消滅植物,是為了騰出土地播種五谷或者種植樹木和葡萄,他們知道這樣可以得到多倍的收獲。把各大洲的種系都改變了。植物和動物經過人工培養以后,在人的手下變得再也認不出它們本來的樣子了。”([14],p.382)“一切生產都是個人在一定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18

其次技術完成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人在技術的武裝之下,不斷地向自然進軍,但這種進軍會遭到自然的報復。恩格斯在技術狂歡的十九世紀就已經警告人們:大自然對人們的懲罰。“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因此我們每走一步都要記住我們統治自然界,決不象征服者統治異族人那樣……我們對自然界的全部統治力量就在于我們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自本世紀自然科學大踏步前進以來我們越來越有可能學會認識并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們的最終常見的生產行為所引起的較遠的自然后果。……越能認識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體性……反自然的觀點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14],pp.383-384)我們應該注意到恩格斯并不是主張放棄技術而是主張在“我們統治自然界”的前提下對我們盲目的行為進行控制。“社會地控制自然力以便經濟地加以利用,用人力興建的工程以便占有或馴服自然,——這種必要性在產業史上起著最有決定性的作用。”([18],p.219)正是技術推動著人與自然關系從原始的天人合一,到近代的天人對立,再到未來的新的天人合一。

總之,在馬克思這里,只有技術才能滿足人類活動的需要并創造出新的需要;基本的技術活動本身即是滿足人類需要的最初的活動;通過創造事物來滿足人類需要的活動即是人作為人的活動。

四、技術是社會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

生產力的狀況就是技術水平的反映。生產的進步依賴于技術的持續提高。生產力的進步其實質就是技術的進步。“隨著大工業的持續發展,創造現實的財富……決定于一般的科學水平和技術進步或科學在生產上的應用。”([10],P206)“必須改變勞動過程的技術條件和社會條件,從而變革生產方式本身,以提高勞動生產力。”([18],p.202)

在馬克思和恩格斯這里技術不僅直接推動生產力的發展,而且也是社會發生變遷和革命的直接的和最終決定性的因素:

“蒙昧時代高級階段從弓箭的發明開始。由于有了弓箭,獵物便成了通常的食物,而打獵也成了常規的勞動部門之一。弓、弦、箭已經是很復雜的工具,發明這些工具需要有長期的積累的經驗和較發達的智力,因而也要同時熟悉其他許多發明。……弓箭對于蒙昧時代,正如鐵劍對于野蠻時代和火器對于文明時代一樣,乃是決定性的武器。”

“野蠻時代低級階段從學會制陶術開始的。”

“中級階段在東大陸是從馴養家畜開始的;在西大陸是從靠灌溉之助栽培食用植物以及在建筑上使用土坯和石頭開始的。”

“高級階段從鐵礦石的冶煉開始,并由于拼音文字的發明及應用于文獻記錄而過渡到文明時代的。”

“有犁以后……生活資料在在當時條件下實際上無限制的增加,便有可能了。……這樣以來,人口也迅速地增加了。”

“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和藝術的時期。”([14],pp.19~24)

“火藥、指南針、印刷術———這是預告資產階級社會到來的三大發明,火藥把騎士階層炸得粉碎,指南針打開了世界市場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術則變成新教的工具,總的來說變成科學復興的手段,變成對精神發展創造必要前提的最強大的杠桿。”([10],P67)

列寧指出:“只有把社會關系歸結于生產關系,把生產關系歸結于生產力的高度,才能有可靠的根據把社會形態的發展看作自然歷史過程。不言而喻,沒有這種觀點,也就不會有社會科學。”19

在社會的發展中技術是一個永恒的動力,技術及技術的物化決定著時代的變遷。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困》中所說的“手工磨產生了封建君主的社會,蒸汽磨則產生了工業資本主義社會”。這個格言已作為技術的社會作用的一個至高無上的思想。馬克思在為《人民報》創刊四周年所作的演講中,對技術的巨大歷史作用和革命力量作了十分精辟的概括,認為這個社會革命并不是1848年發明出來的新東西。蒸汽機、電力和自動紡機甚至是比巴爾貝斯、拉斯拜爾和布朗基諸位公民更危險萬分的革命家。

馬克思把勞動資料與經濟時代聯系起來從而揭示了從一個經濟時代過渡到另一個經濟時代的歷史過程的實質和內容,強調了勞動資料(技術)在這個改變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前蘇聯學者尼·阿·洛赫馬洛柯也斷言:“馬克思強調經濟時代是以勞動的技術手段來劃分的。”20馬克思指出:“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技術如何展現),用什么勞動資料(技術的展現)生產。”([9],P.168)在《資本論》第二版時,他在“怎樣生產”這句話的后面特意作了一個重要的注釋:“從工藝上比較各個不同的生產時代”,只在“史前時期是按照制造武器和工具的材料,劃分為石器時代、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的。”([9],P.168)他還明確指出: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結合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即技術),使社會結構區分為不同的經濟時期”。21列寧也指出:“由于有各種不同的技術方法,我們看到資本主義發展的各種不同的階段。”22“很多這樣的工具,在很早以前,在工場手工業時期就已經發展為機器,但并沒有引起生產方式的革命”。而大工業是“必須用機器來生產機器”,“這樣,大工業才建立起與自己相適應的技術基礎,才得以自立。”([9],P386)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技術是區分經濟時代的標志。生產技術即“怎樣生產”,是指將知識形態的技術物化為生產過程中的方式方法、工藝流程、操作規則以及組織、管理程序與方法等。有什么樣的生產技術,就要“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任何一個時代生產的技術和這個時代的生產資料密不可分的.沒有脫離具體生產資料的技術也沒有脫離具體技術的生產資料。只有生產技術才是使生產活動得以進行的決定性因素。因為勞動者和生產資料,在彼此分離的情況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產因素。凡要進行生產就必須用“特殊的方式和方法”使它們結合起來。馬克思認為,‘社會歷史發展的決定性基礎是經濟關系,而經濟關系是指一定社會的人們用以生產生活資料(技術)和彼此交換產品的方式說的。因此,這里面也包括生產和運輸的全部技術裝備。這種技術裝備,照我們的觀點看來,同時決定著產品的交換方式以及分配方式,從而在氏族社會解體后也決定著階級的劃分,決定著統治和從屬的關系,決定著國家、政治、法律等等。’”23勞動資料不僅是人類勞動力發展的測量器,而且是勞動借以進行的社會關系的指示器。([18],p.179)

技術使整個社會關系依賴于技術。事實上,技術對社會經濟、對生活質量、對社會關系的改變,對社會政治和文化,都有其決定性的作用和影響,馬克思和恩格斯曾多次闡明了技術對社會歷史發展有決定性意義的觀點。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論中,技術是作為直接生產力而對社會發展起決定作用的,它不過是經濟決定社會發展的典型的、突出的、更本質的表現。J.霍麥斯視馬克思主義就是技術哲學:“馬克思主義自認為是‘技術時代’的根據。……所有社會現象的方式,包括經濟關系,都被馬克思主義解釋成技術生產力的作用。一切事物都依賴于技術發展。”J.霍麥斯認為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的“第一個商標恰恰是技術統治論”。24馬克思主義技術哲學由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始創于他們對技術的根本性思考,是馬克思或恩格斯哲學學說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米切姆強調技術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地位,指出“對技術的解析構成馬克思思想的一項主題”,“盡管人們經常認為馬克思將技術列于經濟之下的次要地位,但明顯的事實是,馬克思所作的恰恰正相反,是將經濟從屬于技術。”25

馬克思把一定的社會生產方式等同于一定的工業階段,而一定的工業階段又意味著與此相關聯的生產力。他認為,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因而必須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和交換的歷史聯系起來研究和探討。技術作為生產力是人類追求自由的工具,是推進人類自由的強大動力。馬克思總是站在人類整體文明進步與社會發展的高度來理解作為生產力的技術在人的自由與解放中的巨大作用,總是從歷史發展的過程與現實的密切關聯中去認識技術、生產力與人類勞動的意義。在馬克思的思想中,技術既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也不是社會系統中的一個孤立要素,而是在歷史的發展著的社會系統中的一個對人的自由與解放起核心作用的變量。正如馬克思所說,機器所具有的巨大力量,并不是以單個機器所具有的能力表現出來,而是在機器的系統應用中、在規模性的生產活動中,在工廠制度中,其結果是“機器對以工場手工業中的分工為基礎的生產方式,以及對建立在這種分工基礎上的勞動力的各種專業化發生否定的作用”。([10],P.155)而這種否定恰好表現為它對人與自然以及社會關系的具體承載。技術作為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必然通過對社會制度的變革得到表現,因而它是社會發展的基本動力,尤其是資本主義產生和發展的基本動力,同樣也是人類社會生活的自由基礎。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和《資本論》中,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的各種思想和觀念,深深地滲透著這一思想。([18],p.33)生產力作為社會變革的動力,具有根本的重要性,而在社會生產中占主導地位和起主導作用的東西是技術的發明、創造、改進與大規模的使用,技術在社會生產中的首要性和核心作用正是通過社會組織形式的變革凸顯出來。

五、技術異化

技術異化是馬克思技術哲學關注的焦點。在馬克思看來,無論社會分工的產生還是國家的出現,在本性上都是技術或工業在社會生產中應用的結果,因而,人的異化也是技術或工業的一個必然的結果。“分工所具有的限制人的使人片面化的影響。”([14],p.262)在他看來,人類有一個歷史的本質,但在人類的產生、發展過程中,人類歷史的本質被客觀化、異化了。人類相對于自身及其本質而言是異化的,是技術的作用,人在歷史與現實的技術中推進了自身的進步與發展,但也在生存斗爭中喪失了自己的真實存在,成為自己的陌路人。基于技術進步的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把人的經濟的和政治的異化凸現出來,技術構成了對人的自由本質的巨大的異已力量。

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里,技術、機器的改進和生產力的發展并沒有使人得到更加合理的、自由的發展,相反,它加強了人的奴役,人越來越表現為物的奴隸,社會中到處充斥著商品拜物教和貨幣拜物教。就人的價值被尊重的角度看,從古代世界發展到現代世界甚至是一種倒退。馬克思說:“古代的觀點和現代世界相比,就顯得崇高得多,根據古典的觀點,人,不管是處在怎樣狹隘的民族的、宗教的、政治的規定上,畢竟始終表現為生產的目的,在現代世界,生產表現為人的目的,而財富則表現為生產目的。”26在資本主義社會里,一切激情和一切活動都湮沒在發財欲之中。技術的勝利是以人的物化為代價的。“在我們這個時代,每種事物好象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們看到,機器具有減少人類勞動和使勞動更為有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卻引起了饑餓和過度的疲勞。新發現的財富源泉,由于某種奇怪的、不可思議的魔力而變成貧困的根源。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甚至科學的純潔光輝仿佛也只能在愚昧無知的黑暗背景上閃耀。我們的一切發現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現代工業、科學與現代貧困、衰頹之間的這種對抗,我們時代的生產力(可能指的是技術)和社會關系之間的對抗,是顯而易見的、不可避免的和無庸爭辯的事實。”27

第一,技術使人異化為片面的人

技術的發展使分工越來越細,人被迫局限于生產的某個局部領域,對局部領域以外的技術、知識則幾乎一無所知。人片面地發展自己的智力和技能,成為智力上的或技能上的局部人、畸形人和“單向度”的人。馬克思指出,在簡單協作階段,分工主要是一種根據生產工具不同而劃分的行業分工,勞動者對生產的整個流程都是熟悉的,勞動者在他的行業內基本上是全面發展的;而工場手工業則發展了人的片面的能力。在工場手工業里,“不僅各種局部勞動分配給不同的個體,而且個體本身也被分割開來,成為某種局部勞動的自動工具。”作為總體的工人被分成特殊的工人或工人小組,作為一種局部的工人,各自擔任一種專門的職能,作為總體工人的一個器官,以至于工人的片面性甚至缺陷往往成了工人的優點。這樣一來,工人就成了局部的和單向度的人,畸形的人。“工場手工業把工人變成畸形物,它壓抑了工人的多種多樣的生產志趣和生產才能,人為地培植工人片面的技巧。”28

第二,技術使人成為機器的附屬物

在資本主義社會里,工具理性的發展、技術的改進、合理的機械化使工人成為機器的附屬物。在工場手工業時期,單個的或成組的工人,必須用自己的手工業工具來完成每一個特殊的局部過程,不但工人要適應生產的過程,生產的過程也必須適應工人。而在理性發展產物的機器生產中,這個主觀的分工原則消失了。“在這里,整個過程是客觀地按其本身的性質分解為各個組成階段,每個局部過程如何完成和各個局部過程如何結合的問題,由力學、化學等等在技術上的應用來解決。”([28],p.417)勞動過程越來越被分解為一些抽象合理的局部操作,工人同作為整體的產品的聯系被切斷,起支配作用的是各特殊過程的連續性、單一性,這種連續性和單一性使工人成為機器的附屬物,死勞動支配著活勞動。馬克思指出:“在這里,過去勞動———在自動機和由自動機推動的機器上———似乎是獨立的、不依賴于[活]勞動的;它不受活勞動的支配,而是使[活]勞動受它支配;鐵人起來反對有血有肉的人。”“被推動的死勞動已經具備,而活勞動只不過是死勞動的一個有意識的器官。”29這樣,機器的特征就表現為“主人的機器”,而機器職能的特征則是生產過程(“生產事物”中)主要的職能,機器、技術作為一種異己的力量統治著人。總之,“在工場手工業和手工業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廠中,是工人服侍機器。在前一種場合,勞動資料的運動從工人出發,在后一種場合,則是工人跟隨勞動資料的運動。在工場手工業中,工人是一個活機構的肢體。在工廠中,死機構獨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當作活的附屬物并入死機構。”([28],p.463)

第三,技術使人道德敗壞、墮落。對技術理性、經濟理性、金錢的狂熱追求直接導致了價值、道德的失落。資本家為了追求剩余價值不但不斷提高勞動的強度,甚至不擇手段,無視法律、道德,無視人的生命,不惜發動戰爭。而專家則僅僅追求技術的改進、發明,無視技術的后果。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引證的一段話充分表明了工具理性的發展導致工人道德的敗壞、不知禮義廉恥:“通過制磚工場這座煉獄,兒童在道德上沒有不極端墮落的……他們從幼年起就聽慣了各種下流話,他們在各種卑劣、猥褻、無恥的習慣中野蠻無知地長大,這就使他們日后變成了無法無天、放蕩成性的無賴漢……他們的居住方式是道德敗壞的一個可怕根源。雇用少女干這種活的最大弊病就是,這種情況往往使她們從幼年起就終生淪為放蕩成性的敗類。在自然使她們懂得自己是個女人之前,她們已經變成粗魯的、出言下流的男孩子。”([28],pp.508-509)在馬克思看來,在資本主義里,人的理性一路凱歌猛進,技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使它在不到一百年的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與此同時,資產階級的貪欲使理性變成了工具理性,變成了瘋狂攫取利潤的工具,使人成為物、金錢的奴隸,使人的智力被物化、道德更加敗壞。“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于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厲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誠、小市民傷感這些情感的神圣發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7],P274~275)在資本主義社會里,“在一極是財富的積累同時在另一極,即在把自己的產品作為資本來生產的階級方面,是貧困、勞動折磨、受奴役、無知、粗野和道德墮落的積累。”([28],pp.707-708)

技術異化是人類社會生產力不發展時必然經過的一個環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資產階級為了自身的發展而犧牲無產階級的全面發展的結果。“問題本身并不是在于資本主義生產的自然規律所引起的社會對抗的發展程度的高低。問題在于這些規律本身,在于這些以鐵的必然性發生作用并且正在實現的趨勢。工業較發達的國家向工業較不發達的國家所顯示的,只是后者未來的景象。”([18],p.P100)

六、技術是人類消除異化、徹底解放、走向自由王國的實踐動力

人類是所有存在物存在的存在,是那些展示自己本質存在的主人。人的本質是普遍的,也是各種可能性的整合。因此,人既是個體的存在,更是類的存在,群體的存在、社會的存在。在諸多制約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因子中,技術是最核心的和決定性的力量。人通過技術的發展而異化,也正是通過技術的進一步發展而得到全面的發展。由此看來馬克思技術哲學思想的精神實質就集中體現為追求人類自由與社會進步,追求人類的徹底解放。異化的超越與廢除,根據仍然是以技術進步為基礎的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以及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協調一致。技術的發展必然帶來生產力的發展,物質產品的極大豐富,從而為人類擺脫對物的依賴性,揚棄異化,為每個個人的全面發展創造了物質前提條件。馬克思指出:“……,勞動即生產活動對它本身的條件和對它本身產品的關系所表現出來的極端的異化形式,是一個必然的過渡點,因此,它已經自在地,但還只是以歪曲的頭腳倒置的形式,包含著一切狹隘的生產前提的解體,而且它還創造和建立無條件的生產前提從而為個人生產力的全面的、普遍的發展創造和建立充分的物質條件。”([26],p.520)當然異化的完全克服只有在共產主義社會制度中才能最終實現,它意味著人類在更高層次、更合理的社會形態中成為一個整體,人成為人自身。

技術是人類追求自由活動的一種最基本、最重要的實踐活動,它在人的存在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人在本性上是自由的社會存在,人的異化的產生說明人被壓抑、扭曲、剝奪、制約或限制,這些都是與人的本性不相容的。克服人的異化,實現人的徹底解放,應該以生產力的巨大增長和高度發展為前提,應該以共產主義社會制度的建立為目標。只有在共產主義的社會制度中,才能實現人的徹底解放,才能從根本上克服人的異化。可見,在馬克思看來,人的徹底解放和對異化的克服,必然以生產力的巨大增長和高度發展為前提,換句話說,是以技術或工業的巨大進步作為它的杠桿。生產力的高度發展,物質產品的極大豐富,將使得勞動、技術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是解放人的手段,人不再是物質的奴隸,人完全成了自己的主人。到那時,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前提,個人自由地實現著自己的價值。

馬克思的偉大不是僅僅認識到其中的任何一方面:科學技術的威力和科學技術的負作用(異化)而進行歡呼或哀嘆,也不是僅僅認識到科學是把雙刃劍從而無所適從,而是認識到科學技術不僅把人類帶到異己的地步,而且科學技術的進一步發展也必將把人類帶回到自身。

[參考文獻]

[1]臧燦甲“從上帝到科學——何以可能”[J]秦皇島:《燕山大學學報》2001年第4期pp.11~16

[2]呂乃基《科學與文化的足跡》[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5.10,pp.179~181

[3](日)大沼正則著宋孚信譯《科學的歷史》[M]北京:求實出版社,1983p.55

[4]H·馬爾庫塞著劉繼中譯《單向度的人》[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pp.251-254

[5]HANSEN,ALVIN,“TheTechnologicalInterpretationofHistory”[J]QuarterlyJournalofEconomics,Vol36.1921P72-83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第409頁注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57

[8](法)貝爾納·斯蒂格勒著裴程譯《技術與時間》[M]南京:譯林出版社前言

[9]馬克思《資本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P.374

[10]馬克思《機器·自然力和科學的應用》[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207

[1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607

[12]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草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3

[1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481

[1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p.374

[15][德]F·拉普著劉武譯《技術哲學導論》[M]沈陽: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1986pp.2-3

[1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191

[1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127

[1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5

[19]《列寧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8

[20]阿·洛赫馬洛柯著王茂根譯《技術進步與社會主義生產關系》[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8p.63

[2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44.

[22]《列寧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p.196

[2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505

[24][荷蘭]E·舒爾曼李小兵譯《科技時代與人類未來——在哲學深層的挑戰》[M]北京:東方出版社,1995,p.288

[25]C.MitchamThinkingThroughTechnology:thepathbetweenengineeringandphilosophy[M]Chicago: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4.pp.79-83

[2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486

[2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4.

[2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399

[2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p.566~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