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阿多爾諾否定辯證法
時間:2022-03-17 12: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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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基于對當代資本主義的激進批判,阿多爾諾“否定的辯證法”的實質是一種非同一、絕對否定性的反辯證法。因此,“否定的辯證法”在《啟蒙辯證法》孕育成長的過程中,也必然走向在“崩潰的邏輯”中的終結。然而,這并不意味阿多爾諾本身的思想貶值或是毫無意義,相反正是研究了“否定的辯證法”,我們才能全面地把握理解阿多爾諾的思想體系和整個法蘭克福學派的社會批判理論,這甚至對于后現代思潮的興起發展和當今社會的終極關懷都有著重要理論和現實意義。
關鍵詞:否定的辯證法;阿多爾諾;非同一性
前言
作為20世紀“最富創造力的偉大的原創性理論家”[1],特奧多·阿多爾諾(TheodorW.Adorno,1903~1969)是德國法蘭克福學派(FrankfurterSchule)社會批判理論的“主要建筑師”,與學派的創始人、“社會批判理論”的奠基者霍克海默(MaxHorkheimer)同為西方馬克思主義(WesternMarxism)的杰出代表人物。自上個世紀60年代提出“否定的辯證法”(NegativeDialectics)概念以來,[2]尤其到了80、90年代,阿多爾諾引起西方學界的廣泛關注,對于“否定的辯證法”的研究也逐漸成為后現代語境中的顯學。然而,作為標志“否定的辯證法”經典形態的完成和阿多爾諾“一生學術生涯縮影”的《否定的辯證法》(1966)一書,人們長期以來只知道它“說”了什么,卻無從理解它為什么那么說。由于這種困惑,在后現代氛圍中最終造成一個“‘否定的辯證法’是不可理解的”神話。在筆者看來,阿多爾諾的《否定的辯證法》并不是一本“不可翻譯的天書”,但也絕非一件不付努力就能獲得的“廉價品”。阿多爾諾確實為自己的思想刻意設置了許多藩籬,但更為重要的是,“阿多爾諾學術傳統的復雜性和獨特性大大超出了絕大多數讀者的閱讀期待,人們難以在自己的思想圖譜中對他進行有效的完全匹配,從而留下了超量的理解剩余?!盵3]因此,理解“否定的辯證法”的唯一選擇就是回到“否定的辯證法”的歷史本身。本文擬從基本的文本學解讀模式入手,結合中外最新研究成果,就阿多爾諾“否定辯證法”的幾個問題進行初步探討。
一、“否定的辯證法”的實質
辯證法一直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重要內容。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除了阿多爾諾“否定的辯證法”之外,還有其他三種基本形態的辯證法,這就是青年盧卡奇(GeorgLukács)“歷史的辯證法”、薩特(J.P.Sartre)“人學的辯證法”、德拉—沃爾佩(GalvanoDella—Volpe)“科學的辯證法”。不過,他們對辯證法的理解與傳統理解有著很大不同。就阿多爾諾“否定的辯證法”而言,它是建立在對傳統辯證法批判基礎上孕育而成的,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特性。
1.“否定的辯證法”的非同一性
“非同一性”(nonidentity)是阿多爾諾“否定的辯證法”的核心概念?!稗q證法傾向于不同一的東西”[4],辯證法在哲學史上所實現的變革就在于從“同一性”向“非同一性”的哲學轉變。“辯證法就是對非同一性的一貫意識?!盵5]在阿多爾諾看來,所謂“同一性”,即人們對客觀事物的一種“共識”,同于穩定性、確切性。“同一性”作為傳統哲學的基礎,是一條永不可及的地平線。在本體論上它表現為對終極實在的尋求,在認識論上表現為對首要性的強肯,其實質就在于主體和客體的分離。雖然阿多爾諾在認識論上仍然認為,“主體的首要性看來是沒有疑問的”[6],但他是要建立一種新的主客體之間同一的平衡關系,這種同一是主體與客體相互作用的“力場”(Kraftfeld/Forcefields),即“那種沒有支配而只有差異相互滲透的獨特狀態”。依他所見,主客體的關系將取決于人們之間以及人類與他們的對立面之間的和平的實現。這種和平的實質就是事物之間有差別的交往,是所謂集體主觀性、個體主觀性和客觀世界的三星集結的非架構的“星叢”(Constellation/Konstellation)狀態。星叢,(阿多爾諾借用本杰明(WalterBenjamin)那里的一個天文學術語)則是指一種彼此并立而不被某個中心整合的諸種變動因素的集合體,這些因素不能被歸結為一個公分母、基本內核或本源的第一原理。[7]
主體和客體是不可分離的:沒有客體,主體不可想象;沒有主體,客體沒有意義。當然,這恰恰意味著二者的不同或非同一性。[8]在阿多爾諾看來,“不同”是一種分立、平衡、轉瞬即失、有差異的東西。傳統哲學的錯誤就在于把同一性當作僅有的目的,至于那些轉瞬即逝、沒有太多意義的東西(黑格爾稱之為“惰性的存在物”),自柏拉圖(Plato)以來一直是不被關心的,始終被甩在哲學之外的。學習就是回憶,遭遇就是重逢,離去就是回歸,于是,有的只是同一的循環,存在物與存在物之間的差異被取消了。傳統哲學陷入對同一性的沉迷之中,陷入將一切東西還原到一種原始性存在的還原主義之中。[9]這就意味著,“否定的辯證法”就是要在根本上否定一切還原主義,懷疑一切統一性,破除人們一貫長期堅持的概念崇拜,而“概念的覺醒是哲學的解毒藥,從而避免哲學日漸猖獗以至成為一種對自己來說的絕對”[10]。“否定的辯證法”真正感興趣的東西是“黑格爾按照傳統而表現出的他不感興趣的東西——非概念性、個別性和特殊性”[11]。總之,堅持對非同一性的認識,通過概念超越概念,激活差異,樹立非概念、個別和特殊的權威,讓“非同一性”獲得應有“榮譽”。
2.“否定的辯證法”的反辯證法性或否定辯證法性
否定是一種對立、批判、斗爭關系,本質上是矛盾一個層面。矛盾向來是辯證法的整全性理解,因此,否定從而具備了辯證法的性質。但辯證法作為一個理論的完整體系構架,其任何一個方面、任何一個范疇都不應被突出到凌駕于這個體系之上的位置。否則,辯證法就會變成反辯證法。真理仿佛再向前邁進一步,真理就會變成謬誤。阿多爾諾的“否定的辯證法”正說明了列寧這一觀點。
阿多爾諾為了強化對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則極力強調辯證法的否定觀以一味地揭露和否定資本主義。但他一開始就沒有認識到,現代資本主義已經從個人資本家之間的自由競爭階段發展到了資本主義國家的國家壟斷階段,其中已經包含了很強的社會主義因素。當然,批判、否定是不可或缺的,“因為正是通過批判理性,現代性才能達成自我修復、自我完善和自我肯定。但是,‘否定的辯證法’將理性批判偏激化到自我指涉的程度,一開始就摧毀了自己的社會根基及與交往實踐
的聯系,使自己蜷縮在理性的范圍之內?!盵15]這不僅不能真正地為“否定的辯證法”理論提供堅實的哲學基礎,反而由于踐踏了辯證法而失去了哲學基礎?!笆股鐣欣碚摮闪顺錆M激憤的、牢騷滿篇的謾罵和詛咒。這對于批判資本主義社會來說,是無濟于事的。單就理論而言,否定的辯證法實際上是對辯證法的否定?!盵16]
正如阿多爾諾值得稱道的思想傳記作家馬丁·杰(MartinJay)在評論他指出的那樣:“不是思想家在作品中遭受了失敗,而是歷史本身否定了作品,從而否定了思想家?!盵17]這種歷史,既是以肯定的形式又是以否定的形式存在的歷史。一個歷史的思想家不是懼怕這種歷史的肯定和一致,反而是在追求這種歷史的肯定和一致中才成為可能。辯證法不是不承認差異,反而是指出惟有差異才是一個具體存在物是其所是的真正原因。承認差異,但又不能僅僅是差異,任何差異只有在獲取概念的確定性和同一性前提下才有意義。若只是一味地片面強調差異和隨之而來的非同一性,我們就只能在事物的具體存在中迂回,永遠達不到普遍性的認知,永遠不能憑借科學而生存,同樣,辯證法就永遠不能被賦予理性與秩序,也就必然在自身的發展中走向自己的初衷的背面成為反自己的敵人。因此,從“否定的辯證法”的結果而言,它實質又是反辯證法的。
3.“否定的辯證法”的絕對否定性
在傳統哲學中,“否定”作為“肯定”的矛盾,并不是與“肯定”毫無關聯的,而是與“肯定”相伴的、并且最終是為了“肯定”的動力和方法性范疇,是肯定的對立統一。如黑格爾的“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這一著名的三段論便是如此。因此,傳統哲學的否定觀是一種辯證的否定,是一種否定中蘊含肯定的否定。它承認事物在運動中的確定性狀態的存在,承認人類在認識活動中借助概念等符號把握事物的意義,也就是承認以符號、概念、意義存在所構成的人類歷史。在這里,肯定、概念、理性,因為與否定、非概念和反理性構成矛盾運動而形成辯證統一,并因為可以解釋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自然性運動變化現象,而具有永恒的價值。[12]
然而,在阿多爾諾看來,傳統哲學的辯證法,不論柏拉圖的還是黑格爾(GeorgW.F.Hegel)的,都對否定作了肯定的對立統一普泛性理解,否定中包含著肯定因素,否定之否定也就是肯定。但阿多爾諾進一步指出,否定之否定不會導致肯定,因為概念不能窮盡所認識的事物,人們對對象所作出的總體的、同一的認識只不過是事物的整體的幻象,所以“否定之否定并不會使否定走向它的反面,而是證明這種否定是不充分的否定”[13]。這種不充分性,使得辯證法只能進入持續的否定狀態,并對任何穩定性的和確定性的狀態持懷疑、批判態度。所以,對于辯證法,唯一的信仰就是否定。于是,阿多爾諾提出,僅僅去發掘辯證法的否定內涵是不夠的,認為必須在“辯證法”之前冠以“否定的”這一定語,才能更徹底地突出辯證法的否定特征,才能表明自身理論的絕對否定性。由此,阿多爾諾認為真正的否定,也即“否定的辯證法”的否定是不包含任何肯定因素的絕對否定,除了否定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否定就是目的,否定就是一切。
基于“否定的辯證法”的否定觀,阿多爾諾又提出了矛盾的不可解決性和絕對否定性,認為即便是未被思維調和的實在整體也是屬于矛盾的,即只能在矛盾中思維的整體。而且現實中的矛盾本身就是否定現實的矛盾,哪怕在最簡單的意義上,現實中的矛盾都是以一種否定性的力量來起作用的。[14]至于哲學上那種運用概念去命名或概括事物的行為本身就是根本否定事物的矛盾活動,最終會陷入否定它所思考的總體這樣一種自相矛盾之中。
二、《啟蒙辯證法》與“崩潰的邏輯”
1.《啟蒙辯證法》(1947):“否定的辯證法”的雛形
作為霍克海默與阿多爾諾合著的一部力作,《啟蒙辯證法》(TheDialecticofEnlightenment)并沒有嚴密的體系構建,而是一些片斷性的哲學論證文章集,但它卻是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發展史上里程碑式的經典著作,在阿多爾諾“否定的辯證法”形成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
在《啟蒙辯證法》中,霍克海默與阿多爾諾首先論述了“啟蒙”的概念。認為啟蒙并非專指發生在18世紀歐洲的啟蒙運動,而是對滲透在人類社會文化中“最一般意義上的進步思想”的總稱。書的一開頭,他們便指出,“從進步思想最廣泛的意義來看,歷來啟蒙的目的都是使人們擺脫恐懼,成為主人。”[18]“啟蒙綱領”就是使世界清醒,“消除神話,用知識來代替想象”[19]。啟蒙精神是要摧毀神話,“但是為啟蒙精神所摧毀的神話本身,已經是啟蒙精神自己的產物”[20]。就是說,啟蒙過程中的理性,最初是作為神話的解毒劑出現的,但在后來,“理性變成了對目的性的盲目”[21],“思想完全變成了機制”[22],“純粹理性變成了非理性”[23],而理性本身,也就是說,“一切形式的真理都會成為偶像被盲目崇拜”[24],從而走向它反面——一種新的神話。這樣,神話就已是啟蒙,而啟蒙退化為神話。[25]于是,所謂“啟蒙辯證法”,就是那個旨在征服自然和打破禁錮理性的神話枷鎖解放理性的啟蒙精神,由于其自身的內在邏輯而轉向了它的反面:它本想破除迷信,但實際卻陷入迷信;它本想提倡自由、博愛,但現實卻走向統治和壓迫;它旨在反對專制、極權,但自己實則卻成了極權主義;它本身是手段,而最終卻偶像化了;它本想進步,但實際上則導致了退步。所以,一部文明史同時也是一部野蠻史,“不可阻擋的進步的厄運就是不可阻擋的退步”[26]。啟蒙辯證法也就意味著啟蒙的自我否定與自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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