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另類柔情
時間:2022-05-01 04: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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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姜夔的詞千百年來一直受到文人雅士的激賞,而對他的愛情詞談及的卻不多。當然是由社會和詞作本身的含蓄兩方面的原因所造成的。姜夔的愛情詞一反四百年愛情詞的余緒,具有獨特的情感基調和藝術形式,將愛情詞寫得清剛深情,柔而不媚,實在中國詞史占有獨特的地位。
關鍵詞:高雅的情趣;情感基調;離別;相思;悔恨
據夏承燾的《姜白石編年箋校.合肥詞事》考證,白石二十二歲以后,在合肥曾有一段情遇,所戀對象大約是善彈琵琶的年輕歌女,并多次為她往來合肥,直至光宗紹熙二年(1191)冬才最終離別,合肥女也遠走他鄉,從此在未謀面。據夏氏統計,與合肥女戀情有關作品竟達22首之多,占現存白石詞的四分之一,這是一個很大的數量,藝術質量也多為白石詞中之上品。因此,只有深入探討白石的愛情詞,才能更深入的了解白石詞的全部。正如夏氏所言:“欲全面了解姜詞,何可忽此?”
縱觀傳統戀情詞作,多狎昵風流,軟媚濃艷,所謂“艷詞”,即指此而言。而白石的情詞,卻能從整體上一反近四百年之余緒,它以其真摯而深沉的情感,健康的審美情趣,高尚的精神境界,形成了穎秀端華,含蓄婉轉的藝術風格,并以此建立起愛情詞新的審美規范。
北宋以來的戀情詞,情調軟媚或失于輕浮,雖經周邦彥的雅化卻仍然不夠。姜白石的戀情詞則往往省略過慮掉纏綿溫馨的愛戀情節,只表現離別時候和離別后的苦戀相思,并用一種獨特的冷色調來處理摯熱的柔情。
1、離別時的感傷
據夏承燾《姜白石編年箋校》,紹熙二年,正月二十四日,白石與合肥女子有一次分別,而這次分別可能就是有情人的最后之別,只是當時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因此,當我們重新賞析分別時候的詞作時,確實應該比當時的白石更傷感。如《浣溪沙》:
釵燕籠云晚不忺。擬將裙帶系郎船。別離滋味又今年。
楊柳夜寒猶自舞。鴛鴦風急不成眠。些兒閑事莫索牽。
詞的上片從女子的惜別寫起,為了送別情人,傍晚仍然梳妝打扮起來。但是盛裝遮不住愁容,她為離別傷心,內心的痛苦一無遮攔。“擬將裙帶系郎船”,用女子聲口,情癡而深,無理而妙。“別離滋味又今年”,著一“又”字,說明多年來深諳分離之苦。所以今年之別滋味可知,尚未分手已知其苦。下片從男子一面著筆。他勸慰情人,楊柳在寒夜尚且不能安靜,被風動,不停飛舞;水上的鴛鴦也由于浪急不能成雙,無法安眠。天下不如意事觸目皆是,何止你我。有離別就有相見,言外之意希望情人保重自己,不要太傷情。勸慰情人不要傷情,實際上,情人早已被離別所傷,自己何嘗不如此呢?無論是女子的直抒心傷,還是男子的強作寬解,均為一段深摯的戀情所苦。
作為其姊妹篇的《點絳唇.金谷人歸》也作于此時:
金谷人歸,綠楊低掃吹笙道。數聲啼鳥。也學相思調。
月落潮生,掇送劉郎老。淮南好。甚時重到。陌上生春草。
詞上片寫相聚之樂,下片寫分別之悲。相聚時候,綠楊低掃,啼鳥也學相思調。分別時候,月落潮生,再見無望,惟有春草凄迷,惹人淚沾衣。白石將戀人的離別寫得如此的傷感,真切,讓千百年來的情人頓起共鳴。
2、相思時的憐惜
“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許”,白石對情人情深意重,與情人分別實在是人生一大悲事。浪跡江湖時,觸目所見,均是情人倩影,滿頭腦中,均是情人音容笑貌,詞人無時無刻不在牽掛,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合肥女子。冬日,偶見臘梅競放,會憶起當年與情人共賞江梅,“人間離別易多時。見梅枝,忽相思。”(《江梅引》)春日游湖,見到一對佳人蕩舟而來,又勾起往事之思,“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琵琶仙》)秋風蕭蕭,飛星冉冉,正是七夕之時,詞人又起相思,“自織綿人歸,乘客去,此意有誰領”。(《摸魚兒》)就是這樣,詞人對情人的相思也沒有一點消減的跡象,更將情思移入夢中。試看《踏莎行》: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本篇為白石言情詞中名篇,妙在情感深摯,構思奇妙,意境清雅。詞序中說的明白,當時詞人自漢陽乘舟東下至金陵,江上夜夢情人,有感而作。特別是最后兩句,最見奇絕。說情人前來托夢,這是詞人認為情人一定刻骨銘心的想念自己,異地同心,彼此有此信念。接著詞人又體貼又憐惜的感嘆離魂托完夢回去時的孤單、冷清。千山蒼冷,月光溶溶,離魂獨自趕路,無人照料。詞人痛惜人的深情洋溢于字里行間,感人至深。前人激賞白石此詞“筆氣高爽”,“語氣奇麗”,其實更可貴的是文筆背后的“真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白石之詞,余所最愛者亦僅兩語,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可謂推崇備至。熱烈的情愛,仍以“冷”語出之,不同凡響,創造出詞史上少見的冷境,從而使戀情雅化,賦予柔思艷情以高雅的情趣和超凡脫俗的韻味。
3、相思無望后的悔恨
離別時候,是無盡的悲傷;隨后是無盡的相思,然而相思又有什么用處呢?只徒然增加痛苦而已。相思無用,相思無望,必然會產生無盡的悔恨。試看《浣溪沙》:
著酒行行滿袂風。草枯霜鶻落晴空。消魂都在夕陽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尋夢千驛意難通。當時何以莫匆匆。
據夏承燾《姜白石編年箋校》:“此客游漢陽游觀之詞,而實為懷合肥人作,其人善彈琵琶,故有‘恨入四弦’句,序與詞似不相應,低回往復之情不欲明言也。”有了夏先生的箋注,理解這首詞就方便多了,從詞序看,到姐姐家探親,在太白湖,云夢澤的懷抱中,盡享天倫之樂,山行野吟之趣,心情相當愉快。荊楚開闊的天地,親屬溫暖的親情,給了詞人極大的撫慰,他自稱“自適其適”,幾乎是心滿意足了。但就在他躊躇滿志的時候,情緒發生了變化,一陣惆悵襲來。為此而賦詩,已經全沒有了詞序中的輕松愉快。短短的一瞬間,詞人為心事擊中,他的那段絕望的愛情,在哪怕是愉悅的心境中,仍然刻骨銘心。隨時隨地來侵擾詞人的情緒。在遼闊江天,枯草無際,蒼鶻盤旋,直落晴空的宇宙中,人的憂傷冉冉彌漫于無邊的夕陽。下片緊接“消魂”而來,“恨”,是分離之恨,是自己的,也是對方的。為恨而苦,為恨憔悴,為恨心碎,人豈能不老,老豈能不怨。“尋夢千驛意難通”,神魂借夢欲與相通,竟然尋遍萬水千山,都難相見。這是多么絕望,沉痛!詞人百無聊賴、無可奈何之際,逼出詞尾“當時何似莫匆匆”,追悔當初不如不分別。實際上這是一句癡語,往日難追,悔亦無用。何況當時何曾想分別?必定有不得不的原因。但是,情愈癡愈真,千載下感動讀者的,正是詞人的真摯與執著。結句與晏殊的《踏莎行》“當時輕別戀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相若,但細味之,便覺得晏詞猶出以輕靈淡宕之筆調,姜詞則刻骨銘心之恨語。
白石詞基本的情感基調是“傷”,為情所傷,使他心痛,使他沉重,這是人之常情。但是這種原發性的情感一旦沒有理性意識的控制和引導,將會陷入混雜的情緒海洋之中,僅僅是一種雜亂無序的情緒宣泄和呼喊,沒有任何的美感可言。可幸的是,白石以其高超的藝術才能,創造出表現內在情感運動形式的審美形式,從而使這種情感在合理的范圍內重新理解和組織,產生了強大的藝術魅力。
參考書目:
夏承燾.姜白石編年箋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夏承燾,吳無聞.姜白石詞校注.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3.
陶爾夫等.姜張詞傳.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