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對于審美

時間:2022-10-27 03: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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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對于審美

摘要:如果說對于其他價值形態(如經濟價值、認識價值、思想價值、宗教價值等等),媒介只是價值形成的途徑、工具、手段,一旦價值創造出來,媒介可以丟棄;而且一種價值的創造可以通過多種媒介實現。但是對于審美價值形態來說,媒介同價值本體不可分離,在審美價值的創造過程中,媒介已經溶入價值本體運行之中,成為審美價值生長中的一部分;媒介融入創造活動的結果之中,成為審美價值載體感性形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創造某種特定審美價值,一般也不可實行多種媒介共享;在創造特定的審美價值時,這特定的媒介一般是不能由另一種媒介來替代的。同時,一種新的媒介的產生,可能意味著一種新的審美價值形態的誕生。

關鍵詞:媒介審美價值藝術創造

麥克盧漢說,“媒介即訊息”。這話引起全世界的深思。

我認為媒介不僅僅是“訊息”,而且是一種生產力。它在人類社會各個領域的發展、運行中,都發揮著不容忽視的作用;而對于審美價值的創造來說,尤其如此——媒介的作用不僅十分顯著,而且至關重要。

如果說對于其他價值形態(如經濟價值、認識價值、思想價值、宗教價值等等),媒介只是價值形成的途徑、工具、手段,一旦價值創造出來,媒介可以丟棄。打個比方,如同建筑樓房,媒介是腳手架,樓房一旦建成,腳手架可以拆除;又如,為了運送物資而搭橋過河,媒介是橋,一旦運送任務完成,即可過河拆橋——就是說,對于審美之外的其他價值形態來說,媒介是可以同價值本體分離的。但是,對于審美價值的創造來說,媒介絕不是可以拆除的“腳手架”,也不是過了河即能拆除的“橋”。在審美價值的創造過程中,媒介已經溶入價值本體運行之中,成為審美價值生長中的一部分;而且,媒介不但與審美價值的生長不能分離,同時它還融入創造活動的結果之中,成為審美價值載體感性形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舉中國畫的審美價值創造與媒介之關系為例。中國畫的創作,離不了筆、墨等等工具、顏料,以及如何用筆、如何用墨等手段、技法——這些都是中國畫的媒介。畫家的筆墨、手段、技法等等,就直接溶入繪畫審美價值的生長過程之中,并且最終熔鑄到審美價值載體感性形式里面去,成為其審美形式不可分離的組成部分。就是說,一旦進入中國畫的審美創造過程,并且審美價值一旦形成,你就無法再把媒介(筆墨、手段、技法等等)同其創造過程及其創造結果(審美價值)分離開來。齊白石畫蝦,其美就在筆墨之中,而且就在齊白石獨特的筆墨之中。你能把齊白石的筆墨同他創造的美分離開來嗎?清代大畫家石濤關于筆墨有十分精彩的論述:“古之人有有筆有墨者,亦有有筆無墨者,亦有有墨無筆者;非山川之限于一偏,而人之賦受不齊也。墨之濺筆也以靈,筆之運墨也以神。墨非蒙養不靈,筆非生活不神。能受蒙養之靈而不解生活之神,是有墨無筆也。能受生活之神而不變蒙養之靈,是有筆無墨也。山川萬物之具體:有反有正,有偏有側,有聚有散,有近有遠,有內有外,有虛有實,有斷有連,有層次,有剝落,有豐收,有飄渺,此生活之大端也。”①在繪畫創作中——即審美價值的創造中,由于山川萬物之具體端狀不同,更由于畫家運用筆墨之“賦受不齊”,其創造結果就會各種各樣。其中,畫家各不相同的筆墨,就溶進這各不相同的審美價值載體而成為其感性形式的有機成分。徐悲鴻畫馬、齊白石畫蝦、黃胄畫驢、黃永玉畫貓頭鷹……,他們的筆墨各不相同,他們創造的審美價值及其價值載體的感性形式也特色各異。石濤還具體、詳細地談到各種皴法,而不同的皴法也就溶進審美價值的創造,成為其感性形式之一部分。石濤列舉皴法有十三種之多:“卷云皴,劈斧皴,批麻皴,解索皴,鬼面皴,骷髏皴,亂柴皴,芝麻皴,金碧皴,玉屑皴,彈窩皴,礬頭皴,沒骨皴”等等。而皴法在審美價值及其感性形式之形成中起了重要作用:“必因峰之體異,峰之面生,峰與皴合,皴自峰生。峰不能變皴之體用,皴卻能資峰之形勢。不得其峰何以變,不得其皴何以現。峰之變與不變,在于皴之現與不現。”②那各種不同的“皴”,即溶入繪畫美的創造過程,并在繪畫完成時成為其審美價值載體感性形式的有機因素。

如果說對于其他價值(如經濟價值、認識價值、思想價值、宗教價值等等)形態來說,一種價值的創造可以通過多種媒體實現——多種媒體可以通融、可以共享。譬如,假若從南方運輸一批材料到北京建造奧運會場館,那么,走鐵路,走水路,用飛機,用汽車,都可以,只要把材料運到建筑場地派上用場即可。一種價值的創造,多種媒介可以通融、共享。再譬如,對青少年進行愛國主義教育,采用課堂授課、圖片展覽、到一些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參觀等等,都可以達到目的。這也表明一種價值的形成之中,多種媒介可以通融和共享。

但是,對于審美價值的創造來說,某一種價值則只能由與它相應的特定媒介來實現,不同媒介之間一般不能相互通融;創造某種特定審美價值,一般也不可實行多種媒介共享。某一種媒介實現某一種審美價值及其感性形式的創造時,就規定了這一種審美價值及其感性形式的特質;而不同媒介參與不同審美價值的創造,則形成各種不同審美價值及其感性形式之不同特點。就是說,在創造特定的審美價值時,這特定的媒介一般是不能由另一種媒介來替代的。譬如,青銅不同于大理石,用青銅鑄造人物形象顯然不同于用大理石雕刻人物形象,這是由創造審美價值的兩種不同媒介所造成的。當分別用青銅或大理石創作人物形象時,這不同的媒介就會形成青銅鑄像或大理石雕像各自不同的特點。青銅鑄像的美是與青銅這特定媒介聯系在一起的;而大理石雕像的美也與大理石這特定媒介密切相關。一般不能用大理石替代青銅,或者相反。

當然,世界上并沒有絕對不能做的事兒,青銅媒介與大理石媒介也不是絕對不可互相代替;但是,假若代替了,那就會形成另一種美。試設想:如果米羅的維納斯像不是大理石雕成,而是青銅鑄成,那將是十分不同的美,形成不同品格的審美價值。哪一種媒介更適合維納斯?我想,還是大理石。至少我更喜歡大理石雕成的維納斯。所以我認為就這座維納斯雕像的塑造而言,青銅與大理石,實質上是不能通融和共享的——除非你為了創造不同質感的美。

中國畫的墨、筆、紙、硯,與西洋畫的畫布、顏料、畫筆等等,具有明顯差別,因而成為中國畫與西洋畫審美價值及其感性形式明顯不同的重要原因。歌唱中,中國的民族唱法與西方美聲唱法,也造成中國民歌與西洋聲樂審美價值及其感性形式上的顯著區別。

齊白石畫的蝦之美,只能由齊白石獨特的筆墨紙張來實現,換一種媒介,對于齊白石繪畫的審美價值將是一種災難。設想:如果齊白石作畫用的不是宣紙而是畫布,不是中國的筆墨而是西畫所用的顏料,那么,齊白石畫中雖沒有畫水卻如同在水中游動的、富有透明的質感和靈秀的動感的蝦之美,還會存在嗎?再如,如果用美聲唱法演唱京劇《霸王別姬》,或者用京劇唱法演唱《費加羅的婚禮》,它們各自特有的美和韻味,還能保持嗎?不錯,藝術可以不斷創新,可以作各種新的嘗試,用中國戲曲排演莎士比亞戲劇,或用英語和話劇形式排演《趙氏孤兒》,也是可以的。但是,對于審美價值的創造來說,那又是一種新的媒介與一種新的審美價值的融合,那將是一種新的美。還是我剛才所說:對于審美價值的創造來說,某一種價值的生產只能由相應的媒介來實現。一種特定的媒介是與一種特定的審美價值的品格聯系在一起的。不同審美價值的創造,不同媒介之間一般不可通融也不能共享。

那么,由上面的論述,我忽然開啟了另一種更加宏觀的想法:一種新的媒介會不會可能意味著一種新的審美價值特有品格的出現呢?一種新的媒介的產生,會不會可能意味著一種新的和審美價值形態的誕生呢?完全可能。在現代,在電子媒介時代,尤其如此。

“媒介即是訊息。”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麥克盧漢說:“所謂媒介即是訊息只不過是說: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對個人和社會的任何影響,都是由于新的尺度產生的;我們的任何一種延伸(或曰任何一種新的技術),都要在我們的事務中引進一種新的尺度。”又說:“任何媒介或技術的‘訊息’,是由它引入的人間事物的尺度變化、速度變化和模式變化。鐵路的作用,并不是把運動、運輸、輪子或道路引入人類社會,而是加速并擴大人們過去的功能,創造新型的城市、新型的工作、新型的閑暇。……‘媒介即是訊息’,因為對人的組合與行動的尺度和形態,媒介正是發揮著塑造和控制的作用。”③麥克盧漢還進一步闡述說:“每一種新技術都創造一種新環境,汽車、鐵路、收音機和飛機都是這樣的。任何新技術都要改變人的整個環境,并且包裹和包容老的環境。它把老環境改變成一種‘藝術形式’——老式的福特牌T型車成了珍貴的藝術品,就像老式馬燈,老式的任何東西一樣。……新環境隨時都用老環境創造新的原型和新的藝術形式。”④麥克盧漢在1969年《<花花公子>訪談錄》中暢想道:“我們周圍到處都在發生這樣的變化。正如舊的價值體系崩潰一樣,這些體系造就的制度性外衣和垃圾也隨之崩潰。作為人體器官集體延伸的城市正在萎縮,正在像其他類似的延伸一樣被轉換成信息系統,例如電視和噴氣飛機就是這樣的。它們壓縮時空,使全世界成為一個村落,摧毀原來的都市—鄉村二元結構。紐約市、芝加哥和洛杉磯將要和恐龍一樣消亡。同樣,汽車也像它正在窒息的城市一樣,很快就要過時。汽車將要被抗引力的技術取代。我們了解的這種營銷系統和股市也會像渡渡鳥一樣消亡。自動化會結束傳統觀念的職業,用角色取而代之。它會給人喘息的閑暇時間。電力媒介將會使許多人推出原來那種分割的社會——條條塊塊割裂的、分析式功能的社會,產生一個人人參與的、新型的、整合的環球村。”他進一步說:“我預料未來的幾十年會把這個行星改變為一種藝術形式。此間的新人在超時空的宇宙和諧中連在一起。他們會用官能去擁抱和塑造這個地球的各個方面,彷佛把它當成是一件藝術品。人自身也會成為一種有機的藝術形式。任重道遠,宇宙星星就像是我們的驛站。我們的長征剛剛開始。生活在這個時代真是上帝寶貴的恩賜。僅僅是因為人類命運這本書的許多篇幅讀不到,我也會為自己終將來臨的死亡扼腕嘆息,戀戀不舍。請允許我用谷登堡印刷術的形象來打一個比方。也許正如我考察后文字時代文化時試圖證明的一樣,只有等到谷登堡這本書關上之后,故事才開始登場。”⑤我及其欽佩麥克盧漢的洞察力和預見力。世界的變化是令我們所有人吃驚。審美和藝術已在這種令人吃驚的變化中變化。

當然,麥克盧漢不是專對審美媒介而言,但是用這段話理解審美媒介,將會得到有益的啟示。新的媒介和訊息對于審美和藝術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在電子媒介時代(電信技術王國時代),世界發生了巨大變化,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人間事物的尺度、速度和模式發生了巨大變化,人的思維、情感、感受的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地球村、全球化、電視、電腦、多媒體、互聯網、現場直播……對于今天的人們已經非常熟悉。美國學者J•希利斯•米勒教授曾回顧了近一百五十年間的變化:“照相機、電報、打印機、電話、留聲機、電影放映機、無線電收音機、卡式錄音機、電視機,還有現在的激光唱盤、VCD和DVD、移動電話、電腦、通訊衛星和國際互聯網——我們都知道這些裝置是什么,而且深刻地領會到了它們的力量和影響怎樣在過去的一百五十年間,變得越來越大。”由此就漸漸造成了目前世界范圍內的如下狀況:“民族獨立國家自治權力的衰落或者說減弱、新的電子社區或者說網上社區的出現和發展、可能出現的將會導致感知經驗變異的全新的人類感受(正是這些變異,將會造成全新的網絡人類,他們遠離甚至拒絕文學、精神分析、哲學和情書)——這就是新的電信時代的三個后果。”⑥這些變化,對于審美來說,它就創造了新的審美環境和審美尺度,新的審美“速度”、審美“模式”,創造了新的審美媒介、審美眼光,創造了新的審美感受、審美情感和審美方式,也創造了新的審美形式以及作為它的典型表現的新的藝術形式。從審美和藝術的新現實、新實踐來看,審美—藝術的新媒介是與審美—藝術的新現象、新形式密切聯系著的:網絡藝術,廣場藝術、狂歡藝術,晚會藝術,廣告藝術,包裝和裝飾藝術,街頭舞蹈,雜技藝術,人體藝術,卡拉OK,電視小說、電視散文,音樂TV,等等,它們在近年來迅速出現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發展,是與電子媒介(電信技術)的產生、發展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的,二者之間榮辱與共、生死相關。同時,那些傳統的已有的藝術形式也因電信技術等新媒介的介入,一方面受到強烈沖擊,另一方面也得以注入新生命,發生新變化。

①《石濤畫語錄•筆墨章第五》。

②《石濤畫語錄•皴法章第九》。

③[加]埃里克•麥克盧漢、弗蘭克•秦格龍編《麥克盧漢精粹》第227—228頁,何道寬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

④[加]埃里克•麥克盧漢、弗蘭克•秦格龍編《麥克盧漢精粹》第348—349頁,何道寬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

⑤[加]埃里克•麥克盧漢、弗蘭克•秦格龍編《麥克盧漢精粹》第395、403頁,何道寬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

⑥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時代文學研究還會繼續存在嗎?》,見2001年第1期《文學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