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為己之學傳統意義論文

時間:2022-09-06 10: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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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為己之學傳統意義論文

孔子在《論語·憲問》中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1](P154)“古”象征著孔子心目中的理想社會,“今”代表著當時的社會現實。孔子所謂“為己”即自我完善或自我實現,“為人”則是迎合他人以獲得外在的贊賞。以為己否定為人,意味著儒家將為學的重點指向自我。完善自我,成就理想人格,達到理想的人生境界,正是儒家哲學的價值取向。

為己”思想由孔子提出后,作為儒家思想的基本前提為后期儒學流派所繼承,“為己之學”得到進一步展開。傳統儒家從先秦孔孟荀到宋明朱子王陽明,堅持了“學者為己”的為學宗旨。“為己之學”反映了儒家對主體自我的肯定,體現了對個體內心精神世界的關切。在當今中西文化沖突與融合的時代背景下,面對人役于物、工具理性凌駕于價值理性之上的人類的尷尬境地,現代新儒家杜維明對傳統儒家的“為己之學”贊賞有加,認為在人類現代化的進程中,儒家的為己之學仍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他說:“在儒家的傳統里,學做一個完善的人不僅是一個首要關切的問題,而且是終極關切和全面關切的問題。”[2](P49)學者為己是儒家的一貫之道。

那么,為己之學的具體含義及其在價值導向上的精神實質是什么?

以筆者淺陋之理解,其含義似可包括:為學性質上的學做人與為學內容的道德性;為學動機的為己性與為學目的的成己性;為學過程的涉己性與為學效果的己為性。

“在儒家看來,學就是學做人。”[2](P49)真正的學問就是學做人,而不是出自其他的考慮。誠然,如果從生物學的意義上看,我們無一例外地都可以稱是人,這是我們與生俱有的權利。但是,如果從倫理學或哲學的意義上看,成為一個人必須有一個學的過程。因此,學做人意味著道德上的完善,人格的確立及精神境界的升華。儒家之“學”雖有認識論的意義,包括知識經驗的積累,但更主要地應理解為自我道德修養。儒家把他們的學問稱為“圣人之學”,它所關注的焦點是人如何成就德性完善人格的問題。“儒家學做人的觀念表明,通過個人努力,人類有可能變得‘神圣’。”[3](P4)學做人的圣人之學也就是為己之學。或者說學做人是為己之學的性質,而學道德或道德修養是為己之學的內容。儒家雖然并不排斥智性甚至主張“尊德性而道問學”、“必仁且智”的,但卻是以尊德性為優先價值,以仁為本的。

為己之學的起點必然是為學動機的為己性,這里的“為己”并不是我們今天所理解的個人主義意義上的為了自己的某種利益,而是說作為人際關系中心的自我,是道德修養的主體和核心,是為學的起點。按照儒家的思維方式,自我處于各種關系的核心,因此,要外王必然要內圣,要實現天人合一、社會和諧,均要以個人的自覺修養為基礎。學者為己的啟發意義,也許可以被理解為自我修養的一種命令,內在的認識自己是在外部世界正確行為的前提。“為己,欲得之于己也。為人,欲見之于人也。”[4](P226)為己之學指向自我以實現圣賢人格為指歸;為人之學以求人知,是一種功利價值。因此,儒家所言之學就是在于強調修己成圣的優先性與根本性。

起點與核心是人自身,那么在為學的過程中必然是始終涉己的,這種為學過程要有效果、取得成就,也必須依賴于自己的努力。既然進行道德修養是為己之學的內容,那么,這種學的過程必然是一種價值認識或道德認識的過程而非事實與科學認識,后者要盡量避免主觀性參與,才能達致對客觀真理的接近,而前者恰恰要結合主體的需要、情感、意志、行為等才能進行。道德思考或道德思維,就是一種切己或涉己的思維,即對自己如何處理與周圍其他人的關系,采取何種手段或行為,以及關于這一系列行為、手段的意識進行思考,道德思維的實質,就是解決自我的意識、思想、情感、行為是否應當的問題。以應當為實質內容的道德思維,是為己切己的,所謂“為己”,是指所思維的應當首先是為自己立法而不是為人立法,就是在日常為學和行為實踐中,時時存有“為我”的思維,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要想一想我應當不應當如何。事事處處聯系自身的思想、行為而進行反思,因而必然時時處處涉己。學與切己自反相結合,是儒家道德思維的一個鮮明特色,道德思維就是要把所獲得的知識同己身相聯系,從中明了做人的道理。道德思維總是離不開主體自身——“我”,總要以“我”為整個思維的支點。舍棄了“我”,其思維則不具有道德的意義,或者說不屬于道德思維。在道德思維中,“我”是軸心、是重心。道德思維的目的,就在于使“我”有所得,在于通過自省,來陶冶情感、磨練意志、增進理性、完善人格。為己之學不僅在思維中是切己的,而且在實踐中也是涉己的。既然道德修養或為己之學要切己涉己,那么要在學習過程中有所成就,即使自己的人格境界有所提升,就只能靠自己的作為和努力。孔子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1](《論語·衛靈公》。下引該書只注篇名)人生的意義和價值就在自身之內,不在

自身之外,如何實現這種價值,是自己的事,不是別人的事,只能依靠自己,不能依靠別的什么力量,因此,儒家所講的為己,只能是自為,而不是他為,是靠自己的躬身踐履。儒家認為,自我修養不是一個能不能的問題,而是一個為不為的問題,這就必須從自我做起。“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1](《顏淵》)“我欲仁,斯仁至矣。”[1](《述而》)“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1](《泰伯》)“仁以為己任”就是說這是做人的責任,完全是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去實現。

那么,儒家的為己之學傳統,其價值導向的精神實質是什么?我們認為:

第一,儒家的為己之學是成人成圣的心性之學,而非功名利祿的事功之學,旨在強調一種道德價值而非功利價值。這一方面是指為己之學的內容是德性心性,另一方面也是儒家的一種價值導向。在儒家學說中之所以會出現為己之學與為人之學的沖突,窮根溯源,與儒家(先秦)的“學而優則仕”的辦學宗旨和“內圣外王”的最高理念有直接的關聯。春秋戰國的社會大變革時期對人才的需求,各國的養士之風與私學興起,使“學而優則仕”成為普遍的社會風氣,自然也就成為各家及儒家的辦學宗旨,與此相關聯,儒家把利祿視為為學的當然所得,認為“學也,祿在其中矣。”[1](《衛靈公》)功名利祿雖不為儒家所完全排斥,但必須在符合仁義道德的情況下才是被允許的。儒家的基本價值導向是重義輕利,以義取利,因此,在道德價值與功利價值方面必然強調道義為先的價值導向。內圣外王是儒學的基本理論和思維模式,儒家堅持內圣是外王的基礎,只有從內圣中才能開出外王。另一方面,內圣還必須走向外王,不僅要成圣成德,獨善其身,還要成名成功,兼善天下。儒家既然要求外王之功,那么“學以求人知”、“學以求功名利祿”,自然會成為儒學的應有之義。甚至應該說,成就外王之功是儒者自我完善、實現自身價值的必要組成部分。由此看來,由“內圣外王”的理念所導致的為己與為人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在這種矛盾中,儒家堅持為己之學的導向,為己之學就是內圣之學。從孔子儒家的“為己之學”中,鮮明體現了人的內在德性價值的優先性和首要性。儒家這種強調人的德性價值的人文關切雖然有超時代的永恒價值,但也不免有其理想化的色彩和在現實中的軟弱無力,但這種提升人性的人文關懷精神仍然是可貴的。

第二,是對人的自我完善、安身立命的內在價值的弘揚,是對人不受外在的功名利祿所役的獨立精神和人的主體性的

肯定。修心、進德、成性其最終目的是為了自我完善,實現身心和諧、人際和諧,最后達致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孔子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孟子要人們善養浩然之氣,要有“大丈夫”氣概。茍子說:“志意修,則驕富貴;道義重,則輕王公,內省而外物輕矣。傳曰:君子貨物,必人役于物,此之謂矣。”[5](《荀子·修身》)這種內在精神訴求就是人的安身立命之所,安身立命之所不在彼岸,也不在來生,而是在自己的身心性命中,在自己的現實存在之中。這實際上就是在自己身上實現人生的理想,找到人生的歸宿。而“為己之學”就是這種安身立命的唯一正途,以主體實現為最高原則,以自我實現為旨歸,自安其身,自立其命,以實現自身心靈的安寧,而不為外物所動。

第三,是對為學的正確學風的倡導,對功利的、虛浮的不良學風的貶抑。儒家既然把修德成性看作為學的內容,把弘揚人的德性內在價值看作其為學宗旨,那么,自然認為能夠達致這一目標的為己之學是一種正確的、良好的學風,并對那種追求外在的虛名,把為學當作謀利進身的工具的不良學風進行批評。因此,為己之學是一條由本及末由體及用的正確道路,而為人之學卻以學求人知,追求功名利祿,不但不能成就自我,反而喪失了自我,更無以成就萬物,這是一條逐末忘本的歪門邪道。雖然人性中也不免有功利的一面,為學也不免有追求功名利祿的一面,不能完全排斥學以致用的工具性價值,但儒家的價值觀仍然是堅持以修身養性為為學正途、根本和基礎而反對一味追名逐利的不良學風。

儒家為己之學傳統對于當代的社會生活、民眾價值趨向及學風教風有什么積極意義呢?

第一,對于在當代社會生活中提升價值理性、弘揚人文精神,克服工具理性與功利主義思潮過于膨脹的偏頗有積極的借鑒意義。中國傳統文化是人文主義的,旨在提升人的德性,使人格的道德價值理性得以弘揚。因此一般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是倫理型文化或德性主義文化,而西方文化則是智性主義文化。如果以馬克斯·韋伯創造的概念來講的話,可以說中國傳統文化是價值理性得到提升和弘揚的文化,而西方文化是工具理性比較發達的文化,這是指西方有著悠久和深厚的科學主義文化傳統。中國近現代,在向西方學習的過程中特別是經過,我們請來了德先生和賽先生即民主和科學,經過這之后的科玄論戰,似乎使科學主義成為一種人生觀,并對大眾思想和行為發生了極大的影響。而以弘揚人的德性

的孔門儒家則被作為“孔家店”****了,我們從外面請來了兩位先生,卻遺棄了自己固有的“毛里斯”(道德)小姐。雖經新儒家的奮爭、創造性轉化和弘揚,但似乎效果仍不顯著。科學技術的引進,科學精神的弘揚,對促進中國現代社會的進步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不可否認,科學的實證與實用性在某種程度上培養了人們的工具理性而使人本意識喪失。重科學輕道德、重才輕德、重功利輕道義、重外在事功而輕內在的安身立命是有偏失的。在改革開放以來的當代中國,功利主義文化成為社會主導意識,這固然對中國當代的現代化建設提供了理論支撐,但這種偏面化的發展,導致了社會上急功近利意識與物欲的膨脹,使人們在物欲橫流中喪失了自我或對自我靈魂與精神的關照。身臨這樣的社會背景,筆者以為仍需要弘揚儒家的德性主義的為己之學傳統,在當代社會條件下,實現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的統一,促進社會和人的全面發展。

第二,在當代民眾精神生活的價值趨向上,儒家的為己之學傳統對于引導民眾注重修德成善、安身立命的內在價值,提高國民道德素質,提升民族精神氣質有積極作用。儒家的德性主義是對人的內在精神價值、內在幸福的關懷,是對人性的提升和弘揚,現代功利主義文化引導人們追求外在的物質利益和外在幸福,這兩者雖然都是需要的,但當代文化似乎更為重視后者而漠視前者。幸福,沒有外在的物質利益和物質條件是不行的,但僅有這些還是不夠的,只有在此基礎上注重修德成善和安身立命的內在價值追求,才會使人的個性得到全面發展,它給人帶來的幸福才是長遠的、深刻的,才會使人有安身立命的安寧祥和而不假外求,才會真正實現人的精神自由。人文精神、德性主義的弘揚,是克服現代社會弊端的有效途徑,為己之學的傳統要求我們首先要關切自己的內心世界、靈魂和道德,追求內在價值和自我完善,這顯然是有現代意義的。為己之學的德性主義價值導向、為學動機、思維方式如能深人人心,則必然有助于提高民眾的修德成善的自覺性和主動性,進而提高國民的道德素質,提升全民族的精神氣質。

第三,對于端正學風教風,克服學術與教育中過于功利化、工具化的偏頗和不良社會風氣有積極作用。為學,不僅在求知,以知為用,而且要以學求道,籍以成性成德。雖不能說學以致用是錯誤的(同樣是致用,仍然有致用于社會和個人之分,如是致用于社會那當然是有價值的),但如果把為學的目的完全當作謀取個人利益的工具,或者說致學目的被過于功利化、工具化,而漠視為學提升人性和人格境界的內在價值,那么就會形成諸多不良學風。時下引起中國學界關注的學術腐敗的種種現象,其形成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從學者主體身上來檢查的話,筆者認為主要是學風不正,或者說是過于功利化、工具化的對待致學的動機和目的,這正是儒家所著力批評的“為人之學”的不良學風。

功利主義與工具理性膨脹、追求外在價值的這種現代文化弊端不僅體現在當代社會的文化思潮、民眾生活、學術研究中,而且也體現在教育活動中,導致了不良的教育風氣。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中國傳統教育重視人文道德教育。人文教育培養德性是教人做人,科學教育培養知性是教人做事,兩方面是一個整體,是不可分的。現代科學主義思潮在否定傳統人文主義教育的同時,幾乎完全否定了傳統人文精神,使科學教育的發展失去了人文價值體系的輔助與支持。這就使現代教育忘記了培養人的本體價值,而只注重了使人成才成器的工具價值。受教育者是作為手段而不是目的,人的內在價值、人的主體性并沒有真正地確立起來。這主要表現在:重智輕德,重分數輕素質,重視功利價值,缺乏人文關懷。學校教育的世俗化、功利化越來越嚴重。教育目的不僅反映社會對人的發展的要求,而且也反映作為社會生活主體的人對自身發展的追求,二者有著內在的統一性。教育只有以促進人的個性發展為目的,提高人的內在價值,肯定人的主體地位,增加入對改造自然改造社會的自由度,教育才能發揮其工具價值,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積極力量。教育的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內在價值與工具價值的和諧統一,也就是教育的完美實現。繼承發揚儒家德性主義的人文傳統,對開展和加強素質教育以及克服教育的工具化傾向都是有積極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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