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的詩古微研究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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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的詩古微研究論文

摘要:本文由《詩古微》的成書過程,探討魏源思想的變化,并對《詩古微》的主要內容進行全面分析,從發揮三家大義、駁斥毛說,及貫穿“以三百篇為諫”的觀念等各個角度,全面展示《詩古微》的今文經學觀點,從而扭轉學界對魏氏的偏頗之論。

關鍵詞:魏源;《詩古微》;今文經學;三家《詩》

在清代三家《詩》研究領域,從某種角度來說,只有魏源的《詩古微》是獨創性的著作。如果說與魏源同時代的陳壽祺、陳喬樅父子,使三家《詩》遺說的收集得以完備,稍后的王先謙對三家《詩》遺說進行整合,而魏源三家《詩》今文大義的發揮,則是使泯滅逾千百年的兩漢三家《詩》結合社會現實特征得以復活。或許魏源的發揮對兩漢時期的三家《詩》說有所偏離,但其最大貢獻在于張揚了晚清時期的三家《詩》說。魏源《詩古微》,既具有古文經學家的考證功底,又兼有宋儒理學注重義理的睿智,并擁有今文經學家發揮微言大義的特性。楊守敬《重刊詩古微序》云:“魏先生默深《詩古微》張皇幽眇,歸之大道。向之棄之如遺,噤不敢出口者,至此大聲疾呼,曠若發蒙。蓋二千年之絕學,天實啟之,非躛言也。”[1]充分肯定了魏源《詩古微》啟兩千年絕學之功用。

陳其泰先生論述道:“魏源《詩古微》、《書古微》兩書充分發揮了《公羊春秋論》中推動清代學術思潮轉變的基本宗旨,……魏源此兩書出,遂把經今文學復興推向更多儒家經典的范圍,大大壯大了今文學派的聲勢,遂掀起有清一代學術思想變革的新高潮,具有深遠的影響。”[2]可見,魏源的《詩古微》研究,從整個晚清今文經學思潮發展的角度來說,擴大了今文經學研究的范圍,壯大今文經學研究的隊伍。以便更好地完成晚清今文經學所倡導的通經以致用的目的,推進了晚清時期今文經學研究思潮的高漲。

魏源《詩古微》有初刻本及二刻本兩個版本。二刻本不僅在初刻本兩卷的基礎上增加到了二十卷,充實了內容,更主要是表明了魏源思想的發展。初刻本由修吉堂刻,分上、下兩卷,前有李兆洛序。魏源成書及刻本刊刻的確切年代史無可考,從胡承珙的書信及劉逢祿的序中,可以作出大致的推斷。胡承珙《答陳碩甫明經書》云:“魏默深聞刻《詩古微》二卷,不知其去歲曾到杭州,頃已寄書都中,向索所著矣。”[3]又《與魏默深書》云:“自丙戌奉書后,曠焉三載,山川間之,無繇通問,雞鳴風雨,我勞如何?前承大著《詩古微》一冊,發難釋滯,迥出意表,所評四家異同,亦多持平,不愧通人之論。”[4]由此可知,從丙戌再下推三載為乙丑,即為道光九年,胡承珙已在道光九年以前讀到《詩古微》二卷本。并且劉逢祿曾為《詩古微》作序,而劉卒于道光九年,他作《詩古微序》亦當在此以前。由此可以推斷,初刻本《詩古微》成書并刊刻于道光九年之前的道光初。龔自珍在道光十一年九月《與張南山書》中記道:“魏君源居憂吳門,其所著《詩古微》,頗悔少年未定之論,聞不復示人。”[5]可見,在初刻本刊行后,魏源并不滿意,故后來又增補修訂,即為二十卷的二刻本。

從《詩古微》初刻本的刊刻,到二刻本完成的十余年間,是魏源的思想逐步成熟定型的一段時間。道光時期的這十余年間,是鴉片戰爭爆發的前夕,國內外的各種矛盾都處在激化上升的階段。隨著鴉片的輸入,大量的白銀外流,國內災荒不斷,邊疆暴亂時有發生,這些都更加刺激了魏源治世救國的決心。這十余年也是魏源本人廣泛交友,切磋學問,發展思想的十余年。在北京期間,他參加各種集會,廣泛結交治經愛國之士。他們既倡言國家政治之大勢,又交流學問研治之心得。這些都對魏源“如國家何”的研經使命的確立有很大的幫助。

相比較初刻本從整體上發揮三家今文大義,二刻本更注重結合具體的歷史事實,更加發揚“以三百篇為諫”的今文傳統,提出了許多的治理國家的措施,也對最高統治者提出了一些建議,這些都是在初刻本中不曾談到的,表明了魏源思想的進一步發展。如在二十卷的《通論豳風》中,針對《毛詩序》的:“鴟鸮,周公救亂也。”他發揮說:“《毛詩序》曰:‘鴟鸮,(周公)救亂也。’若全詩皆為周公自救,何與于救國家之亂乎?”[6]這樣,就把救亂之說,引向了拯救國家,確保國家穩定的更高層次上來,因而對于統治者提出了應以國家為重的要求。實際上是他從關注社會現實的角度出發,結合具體的三家《詩》說,進行借題發揮,表達了關心國家治亂,重視變法求強的治世主張。

可以說,二刻本正是在初刻本基礎上,進一步聯系現實,深化三家大義的結果。這種變化,正體現了魏源治世思想的進一步發展。

以考證的方式論述,發揮三家《詩》微言大義的宗旨,是魏源《詩古微》最根本的特征。魏源以“古微”命名,就表明了他意在發揮今文經學的微言大義。當代學者李瑚先生也談到:“魏源作《詩古微》的目的,在于闡發三家《詩》的微言大義,用以辟毛鄭《傳》、《箋》的膚說泛議,以前史為鑒,以《詩經》當‘諫書’,以達到政治清明,人民幸福的目的。”[7]魏源在發揮三家之義的時候,絕不空發,都是在結合具體考證的基礎上予以證明。并且貫穿清代考據學家“孤證不為定說”的治學宗旨,多以“請列多少征以明之”標示,羅列證據,詳為考證。晚清的三家《詩》學,既脫不了乾嘉漢學重視考證的影子,又有緊密結合實事發揮“微言大義”的經世之用,也就是王國維所總結的:“龔、魏兼具乾嘉專門之學,及清初諸老經世之志。”[8]在注重考證的基礎上,以發揮今文大義為宗旨的《詩古微》,在具體的考釋過程中,呈現出了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其一發三家之微言,以駁《毛詩》之誤說。這是《詩古微》著述的根本點。對于《毛詩》的反駁,首先從傳授淵源上,就流露出與三家《詩》的傳授相比較,《毛詩》的傳授源流不可信。在考證三家《詩》時,都有明確可據的傳授淵源。而《毛詩》的傳授則采用《經典釋文》引徐整言,注明徐乃“三國吳人”;及陸璣《草木鳥獸蟲魚疏》言,又注明陸“亦三國吳人”。意在說明三國時期以前,并沒有人談到《毛詩》的傳授源流。如果真如二者所言《毛詩》傳自子夏,那么為什么三國以前的文獻沒有記載呢?并且二者所記源流不一,更增加了《毛詩》的傳授源流不可信。一個連淵源傳統都無法考證的詩派,它的詩說怎么能不令人懷疑呢?因而當四家不同時,當然以三家為是毛為非了。其次指出《毛詩》的篇次多為有誤,并指出《毛詩》的一些說法違誤。如在說《騶虞》之詩時,在考證三家以騶虞為官名為長,毛以為獸名為非的基礎上,引伸發揮道:“《麟趾》、《騶虞》,王道之成也,自家及國,風化美而賢才多,察乎天地。”也是針對治世安國而言。在《邶鄘衛答問》中,列舉八例以三家之說來證《毛序》刺、淫說之失,等等。這也是魏源發揮三家大義,以明周孔治世之志的重要部分。通篇觀覽《詩古微》,我們可以發現,雖然全書有不少的證明《毛詩》之失處,但也有許多以三家倡志發明毛義的。這表明了魏源并不是全然否定古文《毛詩》,而是發揮三家之說,以爭得三家與毛同等的經學史地位,打破《毛詩》一統的局面,以完成通經以致用的學術理想。

其二、詩、樂為一,周時無不入樂之詩。魏源在二卷本中有專門四篇《詩樂》,二十卷本中有通論詩樂,包含三篇《夫子正樂論》及《附考樂章節次》一篇。這些論述集中體現了魏源的詩樂觀。在《通論詩樂篇》對先秦禮樂與詩進行考證,從而得出:“周時無不入樂之詩”。這一論斷為后來學者所證實,解決了爭論幾千年的詩樂問題。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說:“論詩樂合一,謂‘古者樂以詩為體,孔子正樂即正詩’,皆能自創新見,使古書頓帶活氣。”[9]肯定了魏源的詩樂合一觀。

其三、“諫書”觀念的直接表露。魏源在具體的詩篇論述中,始終貫穿著“以《三百篇》為諫”的觀念,有的時候在闡發議論中,直接表露出來。如《周南答問》中,解《麟趾》,《毛傳》“公姓,公同姓”時,引《左傳》襄十二年曰:“同姓于宗廟,同宗于祖廟,同族于禰廟”后,發表感言道:“《周南》當殷之末世,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之僅存者,經紂數十年之蕩滌,已無復存。及文王積功累仁,移風易俗,人材蔚興,變涼德為敦厐,變貪競為推讓。蓋南國之宗族,皆有盛世之休祥,非獨美周國之公子也。”[10]這實際上是對當朝統治者施政的諫言。《召南答問》言《甘棠》召公之意為“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也是在樹立為民立政的形象。魏源“揭周公、孔子制禮正樂之用心于來世”,發揮三家微言大義而著述《詩古微》的目的,就在于“以《三百篇》為諫”,從而提出自己的施政箴言。

其四、三家同源論的認識。魏源在《序》中說:“余初治《詩》,于齊、魯、韓、毛之說,初無所賓主,顧入之既久,礙于此者通于彼,勢不得不趨于三家;始于礙者卒于通,三家實則一家。積久豁然,全經一貫。朋亡蔀祛,若牖若告,憤悱啟發之功也,舉一反三之功也。學問之道,固不可淺遇而可深逢者也。”[11]可見,魏源對于“三家實則一家”的認識,是魏源在研治《詩經》過程中逐步形成的。三家同源是魏源貫穿全書的發揮大義的立足點。以一家之說推其他兩家之義,以兩家之說定一家之義,魏源經常以此來推求三家,從而發揮微言。魏源的三家同源論,既是基于一定考證基礎上的認識,又是他面對三家亡佚之說,所需發揮大義而采取的一種補救措施。“積久豁然,全經一貫”,可見是他長時期思索的結果,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心應手的發揮三家大義,可謂用心良苦。但有時過于強調三家之同,而忽視了三家之說存在的不同,因而有的學者指責為妄論三家同源,不能不察。

其五、富有文學色彩的論說。魏源在《齊魯韓毛異同論中》說:“夫《詩》有作《詩》者之心,而又有采《詩》、編《詩》者之心焉;有說《詩》者之義,而又有賦《詩》、引《詩》者之義焉。作詩者自道其情,情達而止,不計聞者之如何也;即事而詠,不求致此者之何自也;諷上而作,但蘄上寤,不為他人之勸懲也。”[12]《詩》為作詩者之情觀念的表露,是對“詩以言志”文學傳統的闡釋。他所強調的“作詩者之心”、“采詩、編詩者之心”,及“正義”、“旁義”的一些理論,都極具有文學色彩。

又在《毛詩義例篇中》以更直接的方式,表明了《詩》對文學產生的影響。“自國史諷《詩》述志,于是列國大夫有賦《詩》之事,自夫子錄《詩》正《樂》,于是齊、魯學者有說《詩》之學。然說《詩》者旨因詩起,即旁通觸類,亦止依文引申,蓋詩為主而義從之,所謂‘以意逆志’也;賦詩與引詩者,詩因情及,雖取義微妙,亦止借詞證明,蓋以情為主而詩從之,所謂興之所之也。‘以意逆志’者,志得而意愈鬯,故其后為傳注所自興;興之所至者,興近則不必拘所作之人、所采之世,故其后為詞賦之祖。”[13]齊魯說詩之學,乃為“詞賦之祖”,這一文學源頭的追認,在《詩經》研究領域是空前的。

他在《三家發微下》云:“夫詩之道,今古一同,志有所之而形于言,豈有抒寫懷抱之作十不一二,而篇篇美刺他人者?歡愉哀怨,不病代呻,是今有性情,古無性情也。”[14]表明了他對《詩》為抒發性情之作的認識。這些言論,直接刺激了后來《詩經》文學研究的發展。梁啟超謂其此深合“為文藝而作文藝”之旨,[15]直破二千年來文家之束縛,從對近代文論影響的角度,點明了魏源《詩古微》中富有文學色彩的論述的價值。

魏源《詩古微》的今文大義發揮,是真正意義上的今文三家《詩》的復活。是清代后期三家《詩》研究的重鎮,無論是他的考證成就還是學說影響,在《詩經》研究史及清代學術史上都具有重要的意義。他的許多創獲,為后來研究者所廣泛借用。他不僅實際考證許多新說,表明其卓越識見,而且發表對解經的看法,從理論上指導研《詩》之徑。如在《變小雅幽王詩發微上》中說:“說經者必明全經之例,而后可以定一篇;亦必綜當時之全勢,而后可以論一事。”[16]魏氏的解經之法,意在說明《毛詩》在解經方法上存在失當之處,故而導致了偏離《詩》本義。成為后學研治《詩經》的理論先導。

《詩古微》研究所造成的聲勢,對當時的古文經學研究產生了很大的沖擊,引起了一些古文經學家的不滿。葉德輝是晚清固守古文的守舊派的代表,他簡直無法容忍魏源《詩古微》之類的著作存在,強烈批駁道:“夫不讀東京諸儒生傳注之全經,而讀后人掇拾之殘經,不讀文完義足之內傳,而讀斷章取義之外傳,其心非盡滅全經,以入于異氏之室,必猶有不能息喙者。觀于《毛詩》,本出西京,亦謂西京無此學派,則其意固非主張西京可知。其端開于魏源,晚病風魔,雖由于好佛,佛亦豈可好者?其死而因毀《毛詩》也者,則言者無罪;其死而非毀《毛詩》也者,則聞者足戒。”[17]可見葉氏不僅從古文經學家的立場出發,言語之中盡是對今文學的不滿,而且對魏源進行人格上的攻擊。當然他這說法是有歷史背景的,是針對戊戌時期維新派倡導今文經學,主張“經學當求微言大義,勿為考據訓詁所困”而言的。但他的強烈憤恨批駁的態度,從另一個側面也可以看出,嘉道以后的三家《詩》今文學研究之盛,已動搖了純粹古文派的思想基礎。以魏源為代表的今文三家《詩》學的研究,對古文派《毛詩》研究產生了強大的沖擊。因而“《詩古微》是清代中葉經今文學派的一部力作,它以新穎深刻的見解,駁倒以往支配人們頭腦的古文學派‘美刺’說一類觀念,進一步動搖了古文學派的地位,具有思想解放的意義。”[18]

總之,魏源《詩古微》發揮三家《詩》今文之學,張顯今文大義,堪稱卓著。如臺灣學者文幸福所言:“陳喬樅之考據詳博,魏源之議論宏辯,言今文者并為二雄。”[19]陳、魏二人的三家《詩》輯佚之功與闡釋之功,并為清代三家《詩》研究雙子星,同在三家《詩》研究史,及《詩經》研究史上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1]楊守敬:《重刊詩古微序》,《魏源集》(下),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877~878頁。

[2]陳其泰:《清代公羊學》,東方出版社1997年版,第212~213頁。

[3]胡承珙:《答陳碩甫明經書》,《求是堂文集》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500冊,第255頁。

[4]胡承珙:《與魏默深書》,《求是堂文集》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500冊,第266頁。

[5]龔自珍:《與張南山書》,張維屏:《花甲閑談》卷六,《四庫未收書輯刊》10輯3冊,第334頁。

[6][10][11][12][13][14][16]魏源:《詩古微》,何慎怡點校,《魏源全集》(第一冊),岳麓書社2004年版,第234、343、99、129、169、60、273頁。

[7]李瑚:《魏源研究》,朝華出版社2002年版,第713頁。

[8]王國維:《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觀堂集林》卷二十三(下),《民國叢書》第四編第93冊,上海書店1992年版。

[9][15]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朱維錚校注:《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復旦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62、62頁。

[17]葉德輝:《與戴宣翹校官書》,《翼教叢編》卷六,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171頁。

[18]陳其泰,劉蘭肖:《魏源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29頁。

[19]文幸福:《詩經毛傳鄭箋辨異·自序》,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