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與淮南子關系問題論文
時間:2022-09-03 08: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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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本《文子》以“老子曰”開篇是貫通全書的特色,也是竹簡《文子》和今本《文子》的關鍵性差別之一,這里的問題在于“老子曰”出現的時間。
王利器先生認為,《文子》一書添加“老子曰”字樣,蓋自開元年間始也。他的證據是日本古鈔本《群書治要》及日本天明五年尾張國刻末,其引文自章頭提行另起者,率未冠以“老子曰”字樣。而唐玄宗時敦煌卷子中有“老子曰”出現。
筆者認為,“老子曰”這種格式的出現是比較早的。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載北魏李暹為“文子”作傳曰:“姓辛氏,葵丘濮上人,曰計然。范蠡師事之,本受業于老子,錄其遺言,為十二篇。”文子的身世似乎非常明晰。前人已證文子與計然是孑然不同的兩個人,而李暹《文子傳》所言文子“本受業于老子,錄其遺言,為十二篇”和今本《文子》以“老子曰”為主的形式以及為十二篇的結構正相吻合,《郡齋讀書志》又曰:“按劉向錄《文子》九篇而已,《唐志》錄暹注已于今篇次同,其析之歟?”是不是李暹造作了一個新的《文子》而又借為“文子”立傳來掩人耳目呢?無論如何,李暹所見到的《文子》已經和今本基本一致,也就是說,“老子曰”與“老子遺言”互為注腳,無可辯駁,它出現的下限,應該是李暹見到《文子》的年代。《郡齋讀書志》中說:“李暹師事僧般若支流,蓋元魏人也”。《群書治要》本為各種書籍的節錄和摘要,把那些明顯不屬于《道德經》范圍的內容收錄其中,而去掉“老子曰”子樣最自然不過。
曾達輝先生認為,《文子》在南北朝和唐初尚有異本,到唐代天寶元年(742)封《文子》魏《通玄真經》後,老子語錄形式的《文子》便定于一尊。(8)筆者深以為然。李唐王朝在很長時期內以道教為國教,唐太宗尊老子為李氏始祖,唐玄宗封《文子》為《通玄真經》之外,還把《文子》和《老子》、《莊子》、《列子》一道列入科舉教育體系,并置博士、助教、學生員講習這些經典。《文子》在唐代受到了空前的推崇,這肯定和它通篇皆有“老子曰”有極大關系。
還有些學者通過今本《文子》所引《老子》之言接近于馬王堆帛書本甚至郭店竹簡本而證明今本《文子》的早出,但是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事實,那就是今本《文子》和《淮南子》相對應的上下文中,《淮南子》引用《老子》的哪句話,今本《文子》就引用哪句話,只不過個別字詞略有出入而已,而且往往是關鍵的語詞都和通行本(王本)一致。如前文所述,今本《文子》和《淮南子》一致的地方,如果《淮南子》沒有引老子而今本《文子》引了《老子》,往往會造成上下文的脫節,由此更可以證明今本《文子》的抄襲。
五、關于《文子》被引用的問題
筆者一直以為《淮南子》也有可能稱引了古本《文子》的一些內容,但《淮南子》是以道家思想為主導的先秦至漢初思想資料的匯編,很多內容在《老子》、《莊子》、《管子》、《韓非子》、《呂氏春秋》甚至《論語》中找到源頭。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們可以發現竹簡《文子》和《淮南子》之間的一些直接關系。
0198以壹異,知足以知權,疆(強)足以蜀立,節□
竹簡《文子》
德足以懷遠,信足以一異,義足以得眾,才足以鑒古,明足以照下,此人之俊也;行足以為儀表,智足以決嫌疑,信可以使守約,廉可以使財,人之豪也.守職而不廢,處義而不回,見嫌而不茍免,見利而不茍得,此人之杰也。
《素書·正道》
茍行以偽,則其知足以移眾,強足以獨立,此奸人之雄也,不可不誅。
《說苑·指武》
明于天道,察于地理,通于人情。大足以容眾,德足以懷遠,信足以一異,知足以知變者,人之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隱義,仁足以得眾,明足以照下者,人之俊也;行足以為儀表,知足以決嫌疑,廉足以分財,信可使守約,作事可法,出言可道者,人之豪也;守職而不廢,處義而不比,見難不茍免,見利不茍得者,人之杰也。
《淮南子·泰族訓》
明于天地之道,通于人情之理,大足以容眾,惠足以懷遠,智足以知權,人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隱義,信足以得眾,明足以照下,人俊也。行可以為儀表,智足以決嫌疑,信可以守約,廉可以使分財,作事可法,出言可道,人杰也。守職不廢,處義不比,見難不茍免,見利不茍得,人豪也。
《文子·上禮》
這些材料相互對比,我們可以清楚地發現,《淮南子》綜合了多種材料,而今本《文子》在和《淮南子》基本一致的前提下出現了幾處紕繆,首先是漏掉了“信足以一異”,其次是“豪”、“杰”的順序顛倒。再有是以“明于天地之道”概括“明于天道,察于地理”,以及“者”、“而”等虛詞的省略等細節上的差異。今本《文子》“智足以知權”和竹簡《文子》一致,但是又漏掉了“強足以獨立”。這種情況說明今本《文子》和竹簡《文子》異大于同,而今本《文子》和《淮南子》卻是同大于異,這個例子可以清楚地說明三者之間的關系。
我們還需要考慮一種情況,就是0198號竹簡不是古本《文子》中的內容,而是類似于一起出土的“儒家者言”。不管怎么樣,它的內容為《淮南子》所部分稱引是可靠的,但比照之下,還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
王應麟在《困學紀聞》(卷十)中列舉了《文子》被諸多文獻所“取”的情況,李學勤先生業已指出,這些古書都沒有明說征引《文子》,究竟是誰襲取誰,難于證實。有些文句是流行的格言,也可能為大家所共用。然而,參考《文子》中的上下文,和《淮南子》加以比較,并核實其他的文獻,我們發現今本《文子》對《淮南子》的抄襲是難以翻案的。
“玉在山而草木潤,珠生淵而岸不枯”,王氏認為《荀子》取之。
這句話在今本《文子·上德》中是第3章第5小節,該章共有92小節,其中前16小節完全見于《淮南子·說山訓》,后面的76小節完全見于《淮南子·說林訓》。《淮南子》的材料來源眾多是公認的,但《淮南子》一般保持了所引用材料的原貌,而在今本《文子》中,絕大部分都變成了“老子曰”。王氏提到的這句話在《荀子·勸學》、《大戴禮記·勸學》和《史記·龜策列傳》都出現過,這些文獻中“珠生淵”都寫作“淵生珠”,《淮南子·說山訓》和《荀子》、《大戴禮記》都有“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抑秣”的典故,但是《淮南子》又添加了其他的很多典故,這些典故在今本《文子》中一概沒有。但是《淮南子·說山訓》最后的結論:“玉在山而草木潤,珠生淵而岸不枯,蚯蚓無筋骨之強,爪牙之利,上食咘堁,下飲黃泉,用心一也。”在今本《文子》中也是連續的兩節(也可以看成一節),只是個別文字不同。這種情況說明,今本《文子》的抄襲在上下文的對比和多種文獻的參照下更加清楚。
“山有猛獸,林木為之不斬,園有螫蟲,葵藿為之不采”(《文子·上德》)王氏認為鄭昌取之。
《漢書·蓋寬饒傳》:記載鄭昌上書頌寬饒之言:“臣聞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國有忠臣,奸邪為之不起。”《鹽鐵論·崇禮》記載賢良之言:“故《春秋》曰:‘山有虎豹,葵藿為之不采;國有賢士,邊境為之不害’也。”《風俗通義·正失》:“《傳》曰:山有猛虎,草木茂長。”王利器《鹽鐵論校注》:“《鹽鐵論》載此文,以為出自《春秋》,當是《春秋》的今文家說。漢人引傳,往往冠以本經的名稱,這是當時的通例。”《鹽鐵論》的編定和蓋寬饒的活動時期都是在漢宣帝時期,《鹽鐵論》的編者桓寬又是治《春秋》的專家,(見《漢書·鄭弘傳·贊》)他所指出的出處應該是非常可靠的,換言之,鄭昌所引用的也肯定不是《文子》中的話。
“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銖而解之,至石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文子·上仁》),王氏認為枚乘取之。
《漢書·枚乘傳》枚乘諫吳王之言“夫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枚乘之言在《說苑·正諫》中被完整引用,流傳極廣。《淮南子·泰族訓》是化用了枚乘之言,而《文子·上仁》卻是抄襲了《淮南子·泰族訓》。因為“銖銖”、“寸寸”在《淮南子·泰族訓》是單聲詞,在《文子·上仁》也是單聲詞,《文子·上仁》中的這句話以及《上仁》中的這一章完全見于《淮南子·泰族訓》。其中,《淮南子·泰族訓》有關章節中的孔子之語和黃帝之言,在《文子·上仁》中都被當成了“老子曰”的內容,而《淮南子·泰族訓》所引黃帝之言:“芒芒昧昧,因天之威,與元同氣”等內容又見于《呂氏春秋·應同》,相比之下,《淮南子·泰族訓》是引用《呂氏春秋·應同》,而《文子》則是直接抄襲了《淮南子·泰族訓》,并作了篡改。
“譬若積薪燎,后者處上”(《文子·上德》),王氏認為汲黯取之。
《漢書·汲黯傳》記載汲黯對漢武帝之言“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后來者居上。”
顏師古《漢書注》已經指出這句話是出自《曾子》的,王應麟認為汲長孺學黃老之言,用《文子》之語,顏師古注應當重新考慮。而王先謙認為顏師古注應當是有依據的,不能因為世傳《曾子》沒有這句話懷疑顏注。李學勤先生補充說,這句話也見于《淮南子》,汲黯所說也可能源自《淮南子》。而就是《文子·上德》這段與《淮南子》對應的文字中,我們同樣可以找出今本《文子》抄襲《淮南子》的鐵證。
老子曰學于常樅,見舌而守柔,仰視屋樹,退而目川,觀影而知持后,故圣人曰無因循,常后而不先,譬若積薪燎,后者處上。
《文子·上德》
老子學商容,見舌而知守柔矣;列子學壺子,觀景柱而知持后矣。故圣人不為物先,而常制之,其類若積薪樵,后者在上。
《淮南子·繆稱訓》
“老子曰學于常”一個“曰”字如何暴露了造作者的粗糙且不論,“觀影而持后”在《列子·說符》中是子列子學習壺丘子林的內容,在《淮南子·繆稱訓》中同樣保留了“列子學壺子”的字樣,在今本《文子》中卻被一起作為“老子曰”的內容。而《文子·上德》第一章中“故其身治治者”在《淮南子·繆稱訓》第一章中是“故其心治者”,聯系上下文,當然是“心”字是而“身”學非。不是抄襲又是什么呢?
“臨河欲魚,不如歸而織網”(《文子·上德》),王氏認為董仲舒取之。
董仲舒《對策》曰:“古人有言,臨河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漢書·董仲舒傳》,《漢書·禮樂志》“退”作“歸”。)《淮南子·說林》:“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而織網。”這句話顯然是一句古老的格言,董仲舒和《淮南子》都予以引用,說董仲舒引用了《文子》中的話沒有根據。
“用兵有五:有義兵、有應兵、有忿兵、有貪兵、有驕兵,義兵王,應兵勝,忿兵敗,貪兵死,驕兵滅。”(《文子·道德》)王氏認為魏相取之。
《漢書·魏相傳》記載魏相元康年間上書諫出擊匈奴:“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見威于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魏相所引之言可以說是出自《文子》,和竹簡以及今本都大體一致。《吳子·圖國》也把起兵的性質分為五鐘:義兵、強兵、剛兵、暴兵、逆兵。《淮南子·兵略》也有:“五兵不歷,天下莫之敢當”之語,其中的“五兵”是五種兵器。但《文子》所講的“五兵”的具體內容,又不見于《淮南子》。
“欲治之主不世出”。(《文子·下德》)王氏認為王吉取之。
《漢書·王吉傳》記載王吉上疏諫昌邑王劉賀之言:“欲治之主不世出。”這句話又見于《淮南子·泰族》,說王吉引用了《文子》中的話也是沒有根據的。而且今本《文子·下德》該章內容以及與之連續的第一章的內容,幾乎完全見于《淮南子·泰族訓》,語句的順序都毫厘不爽,我們只能說是《文子·下德》摘抄了《淮南子·泰族訓》。
《文選》(卷四五)引班固《答賓戲》:“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王氏認為是班固取自《文子》。
這句話非常著名,而且“著作權”一般就是屬于班固的。今本《文子·自然》有“孔子無黔突,墨子無暖席”之語,又見于《淮南子·修務訓》,和班固所言主謂顛倒。也就說,今本《文子》和《淮南子》一致而和班固所言不同。
老子曰:……神農形悴,堯瘦臞,舜黧黑,禹胼胝,伊尹負鼎而干湯,呂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傳賣,管仲束縛,孔子無黔突,墨子無煖席,非以貪祿慕位,將欲事起于天下之利,除萬民之害也。自天子至于庶人,四體不勤,思慮不困,于事求贍者,未之聞也。
《文子·自然》
若以布衣徒步之人觀之,則伊尹負鼎而干湯,呂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轉鬻,管仲束縛,孔子無黔突,墨子無煖席。是以圣人不高山,不廣河,蒙恥辱以干世主,非以貪祿慕位,欲事起天下利,而除萬民之害。
蓋聞傳書曰:"神農憔悴,堯瘦臞,舜霉黑,禹胼胝。"由此觀之,則圣人之憂勞百姓甚矣。故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胑不動,思慮不用,事治求澹者,未之聞也。
《淮南子·修務訓》
對比一下以上兩段文字,就可以發現,還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修務訓》,把《淮南子·修務訓》中的兩層意思變成了一個意思,而且《淮南子·修務訓》中明確說:“聞傳書曰”,而在今本《文子》中都成了“老子曰”,不是抄襲又是什么呢?
《漢書·刑法志》曰:“文之所加者深,則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王氏認為取自《文子》。
《文子·下德》有“文之所加者深,則權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之語,《淮南子·繆稱訓》作“是故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行者遠;義之所加者淺,則武之所制者小矣”。實際上,《文子·下德》有關章節的內容和《淮南子·兵略訓》中的部分內容相對應,還是可以看出《文子·下德》的抄襲痕跡,《漢書·刑法志》討論“文德”與“威武”的關系,文意順暢,即使是引用了有關古籍,也是作了修正,而不像今本《文子》那樣“專心”地抄襲《淮南子》。
“人之將疾,必先厭魚肉之味;國之將亡,必先惡忠臣之語”。王氏認為《越絕》、《劉子》取之于《文子》。
傳世本《文子·微明》“厭”多作“甘”,《治要》作“不甘”。《越絕書·德序外傳記》:“傳曰:‘人之將死,惡聞酒肉之味;邦之將亡,惡聞忠臣之氣。’”《太平御覽》卷七三八引為《尹子》之語,《太平御覽》卷四五九及《藝文類聚》均引為《晏子》之語,“甘”并作“不甘”。這句話不見于《淮南子》,究竟出于何處,是難以確定的。
“再實之木,其根必傷。”(《文子·符言》)王氏認為明德后取之。
明德后即漢明帝劉莊皇后馬氏,《后漢書·皇后紀》記載建初二年,明德馬皇后報漢章帝曰:“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文子·符言》該章主體內容完全見于《淮南子·人間訓》,
老子曰:德少而寵多者譏,才下而位高者危,無大功而有厚祿者微,故物或益之而損,或損之而益。眾人皆知利利,而不知病病,唯圣人知病之為利,利之為病。故再實之木其根必傷,掘藏之家其后必殃,夫大利者反為害,天之道也。
《文子·符言》
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寵,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無大功而受厚祿,三危也。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眾人皆知利利而病病也,唯圣人知病之為利,知利之為病也。夫再實之木根必傷,掘藏之家必有殃。以言大利而反為害也。張武教智伯奪韓、魏之地而禽于晉陽,申叔時教莊王封陳氏之后而霸天下。孔子讀《易》,至《損》、《益》,未嘗不憤然而嘆,曰:"益損者,其王者之事與!"事或欲與利之,適足以害之;或欲害之,乃反以利之。利害之反,禍福之門戶,不可不察也。
《淮南子·人間訓》
《淮南子·人間訓》是討論“三危”的問題,并舉了大量例證,文意連貫,而在《文子》中所有例子一概沒有,而提出了“譏、危、微”的問題,《淮南子》中的“病病”在《文子》中成了“不知病病”,造成了文意乖悖。同樣可以證明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
《三國志·吳·陸抗傳》:“臣聞‘德均則眾者勝寡,力侔則安者制危。’”王氏認為陸抗取自《文子》。
《文子·上禮》:“德均則眾者勝寡,力敵則智者制愚,智同則有數這禽無數。”與《淮南子·兵略訓》基本一致,而《淮南子·兵略訓》內容豐富,主題突出,前后連貫,申述用兵時“必先脩諸己,而后求諸人”的原則與方法,并說:“己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亂,是猶以火救火,以水應水也。何所能制?”今本《文子》的主題則是“以奇用兵”,內容簡略,前后脫節,并說:“以未治而攻人之亂,是猶以火應火,以水應水也。”顯然,是《文子》把《淮南子》中的“己”改成了“以”,這種改竄同樣證明了《淮南子》被今本《文子》抄襲的情況。
何休注《春秋》,用“乳犬攫虎,伏雞搏貍”之語。(《公羊解詁·莊公十二年》)王氏認為也是取自《文子》。
《文子·上德》“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貍,恩之所加,不量其力。”又見于《淮南子·說林訓》。因為《文子》這一段的內容絕大部分都見于《淮南子·說林訓》,我們同樣有理由推斷是《文子》抄襲了《淮南子》。
孫星衍《問字堂集·文子序》以為范蠡遺文種書“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語出自《文子》,也是沒有根據的。
今本《文子·上德》篇雖然有“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良弓藏”之語,但這句話在《淮南子·說林訓》中同樣能找到。實際上,前文已述,《上德》篇中絕大部分類似格言、警句的內容都能在《淮南子》的《說林》或《說山》中找到,我們同樣有充分理由證明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
比如《淮南子·說林訓》引《莊子·胠篋》之言“唇竭而止寒”,在今本《文子》中變成了“唇亡而齒寒”,“道以無有為體”之語在《淮南子》中是“魄”與“魂”的對話,《說山訓》中這個對話層層遞進,被摘抄以后則看不出原來的遞進關系。“舉枉與直”一說在《說山訓》中又是孔子說季孫氏之言,今本《文子》同樣刪掉了對話的主人公和其它一些內容。可見,抄襲的痕跡是掩蓋不了的。
總之,兩漢時期,只有魏相引“五兵”說可以確定是引用了《文子》,《淮南子》也有可能稱引了古本《文子》中的內容,而其他的絕大部分材料只能證明《淮南子》取材的廣泛性,仔細對比一下,也可以進一步證明今本《文子》的抄襲行為。至于《韓非子·外儲說》“齊王問文子曰”的內容,筆者已辯明它不可能是古本《文子》中的內容。
《劉子》也引用了《淮南子》中的很多資料,說明《淮南子》在魏晉南北朝時開始受到注意,并不是個別的現象。但《劉子》對《淮南子》的材料都作了消化,成為自己立論的有機部分,而今本《文子》卻基本上是“搬運工”式的抄襲,比較一下《劉子》、《淮南子》、今本《文子》中共有的資料,不難發現今本《文子》還是和《淮南子》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只有在個別地方的個別字句類似于《劉子》,更可以證明《文子》抄襲《淮南子》的事實,我們實在無法替它開脫。
李厚誠先生最近撰文,列舉了大量提到文子其人和引用《文子》其書的文獻,認為《文子》與《淮南子》二書相近部分,可能有共同來源,批評了“不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就是《淮南子》抄襲了今本《文子》”的“邏輯預設”。(9)實際上,提到文子其人和引用《文子》其書是兩碼事,而且,漢代引用《文子》的材料,只有魏相的一些言論較為可靠。魏相所引用的資料在竹簡《文子》和今本《文子》中都能找到,但不見于《淮南子》。而《文子》被明確和較為頻繁地引用,已經是魏晉隋唐時代了,但被引用的內容絕大部分又見于《淮南子》。這種情況,也正好可以說明,今本《文子》對《淮南子》的抄襲完成于魏晉時代。而“《文子》與《淮南子》二書相近部分,可能有共同來源”這樣的邏輯預設,忽視了今本《文子》與《淮南子》不是一點、一篇相近,而是今本《文子》近80%的內容都能從《淮南子》中找到原文這樣一個最基本的事實。
六、《淮南子》和今本《文子》如何對應
今本《文子·道德》篇,問答部分和非問答部分相互間隔、問答部分和《淮南子》沒有干系而和竹簡《文子》相對應。非問答部分全部見于《淮南子》而和竹簡《文子》沒有干系。正如胡文輝先生所言,這里只有一種可能,即今本《文子》是以古本為基礎,抄襲《淮南子》中有關聯的語句,以“老子曰”的形式附后古本《文子》各章之后,相反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10)
除《道德》篇以外的回答內容在《淮南子》中也都能找到出處,但問答的主人公全被改頭換面,或問答的內容顯然是根據上下文設計出來的。胡文輝先生已經檢索出了其間的對應關系。曾達輝先生也比較集中地討論了這一問題。
1.《道原》:第五章孔子問道,老子曰——《道應訓》齧缺問道于被衣。
2.《微明》第二章文子問曰……老子曰——《道應訓》白公問于孔子。
3.《微明》第三章文子問曰……老子曰——《道應訓》惠子為惠王為國法。
4.《上仁》第四章“文子問治國之本,老子曰”——《道應訓》楚王問詹何曰……
5.《上仁》第五章“文子問曰……老子曰”——《道應訓》成王問政于尹佚曰……
6.《上仁》第十二章“文子問……老子曰”——《齊俗訓》為仁者必以哀樂論之
7.《上義》第六章“文子問曰:老子曰”——《主術訓》法者天下之度量。
對于以上的對應以及其他地方今本《文子》對《淮南子》的改竄還需要對照其他文獻予以“暴光”。
《淮南子》中“齧缺問道于被衣”,又見于《莊子·知北游》;“白公問于孔子”又見于《呂氏春秋·精諭》、《列子·說符》;“惠子為惠王為國法”又見于《呂氏春秋·淫辭》;“楚莊王問于詹何”又見于《呂氏春秋·執一》、《列子·說符》;而《上仁》第四章中尚有“父不能教子”之語,在《淮南子·道應》《莊子·天道》都是齊恒公與輪扁的對話,在《韓詩外傳》中是楚成王與輪扁的對話,原文是“臣不能以教臣之子”或“臣不能以喻臣之子”。“成王問政于尹佚”,又見于《說苑·政理》。相比之下,《淮南子》與其他古書中對話的主人公并無大的變化,而在今本《文子》中卻被竄改為文、老或老、孔之間的對話,對話的內容也被刪節,縮編,所導致的文意紕繆不勝枚舉。而且《淮南子》在這些對話之后引用《老子》的什么話,在今本《文子》中也是引用《老子》的什么話。最多在前后文句上作一些損益。這更說明今本《文子》是直接抄襲《淮南子》的。
《上仁》第十二章有“文子問仁、義、禮,何以為薄于道德也”?“老子”所“答”,絕大部分來自《淮南子·齊俗訓》中講仁、義、禮的性質及其功用的內容,可謂答非所問。這一章中有“故知不如修道而行德”之語不見于《淮南子》,而且和問題有呼應之處,可能是古本《文子》中的內容。但本章的主要部分來自《淮南子》也是沒有疑問的,因為《淮南子》中的這些內容和“文子”所提的問題是不相干的。
《上義》第六章“文子問曰:法所安生?”老子所答法生于義云云全部來自《淮南子·主術訓》,在《淮南子·主術訓》中是先討論法的性質和功用,然后再討論法的來由,而今本《文子》則顛倒了順序,“文子”所提的問題顯然是根據內容而設計的。
《精誠》第二十一章“文子曰”第一段見于《淮南子·修務訓》,其中南榮趎見老子又見于《莊子·庚桑楚》和賈誼《新書》,尤其是《新書》和《淮南子》比較接近。這一章其余大部分內容不見于《淮南子》,今本《文子》在這里寫成“文子曰”,頗為特殊,可能也保留了古本《文子》的材料,但同樣抄襲了《淮南子》的內容作為補充。
《微明》第一章系《淮南子·道應訓》中“無為”和“無始”答“太請”問話的摘抄,“太清”他們的對話又來自《莊子·知北游》。《微明》第四章系《道應訓》田駢答齊王之語的摘抄。而田駢答齊王之語則來自《呂氏春秋·執一》。《微明》第七章系摘抄《道應訓》中趙襄子之言及后人的評論,而趙襄子之言及有關評論在《呂氏春秋·慎大》和《列子·說符》中都有記載。《微明》第十九章第一段系摘抄《道應訓》中石乞人對白公語,而石乞(人)所言又來自《呂氏春秋·分職》。《下德》第六章第一段系摘抄屈子對吳起之言,而屈、吳的討論又見于《說苑·指武》。
《符言》第二十一章系摘抄孫叔敖、孤丘丈人的對話而來,而孫叔敖他們的討論在《莊子·田子方》、《荀子·堯問》、《韓詩外傳》、《列子·說符》、《說苑·敬慎》中都有記載。這些對話中《淮南子》和其他文獻相比,對話的主人公和內容都是基本相同。但《淮南子》在引用這些材料之后都引用《老子》中的某句話以為總結,今本《文子》把諸多主人公一概刪去,只摘抄他們對話內容。而且所引《老子》之語和《淮南子》毫無二致,不是抄襲又是什么呢?
《下德》一篇的絕大部分內容都抄自《淮南子·道應訓》,最典型的就是中山公子牟與詹子的對話在《莊子·讓王》,《呂氏春秋·審為》中都有明確的記載,為《淮南子》在所本,《淮南子·道應》在引用“知和曰常”時明確指出“故老子曰”,而今本《文子》中卻把中山公子年與詹子的對話統統改成了“老子曰”。而且使文意斷裂,不知所云。也是在《下德》中,有關“善治國家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以及“逆德”、“兇器”的討論在《淮南子·道應》中是吳起與屈宜若的對話,這些對話在今本《文子》中同樣一概改為“老子曰”。想證明不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的確很困難。
今本《文子》除了對《淮南子》的人物改頭換面以外,還特意“虛化”一些具體的人物,因為具體的人物總是和具體的言論、具體的典故、具體的事件聯系在一起的,今本《文子》的這種虛化只能證明它的抄襲。
以《文子·上禮》為例
第三章:“老子曰:昔者之圣王,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
《淮南子·泰族訓》:昔者,五帝三王之蒞政施教,必用參五。何謂參五?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
今本《文子》把“五帝三王”虛化為“圣王”,而且丟失了“必用參五”的重要信息。
第三章:圣人初作樂也,以歸神杜淫,反其天心……其上賢也,以平教化,正獄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澤施于下,萬民懷德。
《淮南子·泰族訓》:神農之初作琴也,以歸神;及其淫也,反其天心。夔之初作樂也,皆合六律而調五音,以通八風……堯之舉禹、契、后稷、皋陶,政教平,奸宄息,獄訟止而衣食足,賢者勸善而不肖者懷其德。
顯然也是今本《文子》概括了《淮南子》,把神農、夔、堯虛化為“圣人”,禹、契、后稷、皋陶都成了被舉薦的“賢人”。有關神農作琴的事件、夔作樂的目的、以及賢者和不肖者都心懷感激等諸多信息也被舍棄了。
第七章:老子曰:世之將喪性命,猶陰氣之所起也,主暗昧而不明,道廢而不行,德滅而不揚,舉事戾于天,發號逆四時。
天下不合而為一家,諸侯制法,各異習俗,悖拔其根而棄其本,鑿五刑,為刻削,爭于錐刀之末,斬刈百姓,盡其太半……自此之后,天下未嘗得安其性命,樂其習俗也。
賢圣勃然而起,持以道德,輔以仁義,近者進其智,遠者懷其德,天下混而為一。
《淮南子·覽冥訓》:逮至夏桀之時,主暗晦而不明,道瀾漫而不修,棄捐五帝之恩刑,推蹶三王之法籍。是以至德滅而不揚,帝道掩而不興,舉事戾蒼天,發號逆四時。
晚世之時,七國異族,諸侯制法,各殊習俗,縱橫間之,舉兵而相角,攻城濫殺……故自三代以后者,天下未嘗得安其情性,而樂其習俗,保其修命,而不夭于人虐也。所以然者何也?諸侯力征,天下不合而為一家。
逮至當今之時,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輔以仁義,近者獻其智,遠者懷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賓服,春秋冬夏皆獻其貢職,天下混而為一,子孫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
今若夫申、韓、商鞅之為治也,挬拔其根,蕪棄其本,而不窮究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鑿五刑,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爭于錐刀之末,斬艾百姓,殫盡太半,而忻忻然常自以為治,是猶抱薪而救火,鑿竇而出水。
在《淮南子·覽冥訓》有關的段落中,討論了從黃帝到“當今”的社會狀況,進而批評漢初仍然流行的法家思想。在今本《文子》中,直接把“逮至夏桀之時”改為“世之將喪性命”;把“晚世之時,七國異族”和“今若夫申、韓、商鞅之為治也”,一并虛化為“天下不合而為一家”;把“故自三代以后者”虛化為“自此之后”;把“逮至當今之時,天子在上位”虛化為“賢圣勃然而起”。其中,“天下不合而為一家”也不是今本《文子》的發明,而是把《淮南子》的一個結尾當成了自己的一個開頭。同時,今本《文子》又舍棄了《淮南子》中的很多重要信息。今本《文子》的這種改動一方面使《淮南子》原文的主旨和結構都發生了變化,同時也證明不是《淮南子》解釋了《文子》,而是今本《文子》抄襲了《淮南子》。
在馬王堆帛書中發現《道原》這篇古佚書的時候,唐蘭先生就提到了今本《文子·道原》和它的聯系。(11)但是,如前所述,今本《文子·道原》中把《淮南子·道應訓》中齧缺與被衣的對話的成了“孔子”與“老子”的對話,難逃抄襲之名。但這一篇中也有《淮南子》中所沒有的內容。所以我更傾向于《淮南子》受了帛書《道原》的影響,但是綜合了當時的自然科學及哲學的資料而作了大量發揮和引申。而今本《文子》卻是直接抄襲了《淮南子》,考察帛書《道原》和今本《文子·道原》還是要把見于《淮南子》中的材料擱在一邊。
王利器先生在《文子疏義序》中雖然提到竹簡《文子》,“始于1995年12月公之于世”。但他說“讀其已綴輯之殘篇如《道原》篇,以及其余可識別之奇零字句。”似乎沒有注意到竹簡《文子》和今本《文子》對應最多的是在《道德》篇,而且他在書中也沒有引用竹簡《文子》的資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沒有來得及充分吸收竹簡《文子》的內容。
而所謂的今本《文子》勝于《淮南子》之處,一是較《淮南子》勝于《文子》者少得多,二是今本《文子》中保存了《淮南子》較早期傳本的內容,三是今本《文子》在抄襲時作出了一些修改,根本不足以推翻今本《文子》的影響,而今本《文子》又直接抄襲了《淮南子》無論如何,《淮南子》都沒有抄襲的性質,而今本《文子》卻難逃此罪名。
以此為基礎,研究《文子》的基本資料首先當然首屬竹簡本了,盡管殘缺、但至關重要,其次是今本《文子》中不見于《淮南子》而和竹簡《文子》有呼應的材料,再次是今本《文子》中可見于《淮南子》也和竹簡《文子》沒有呼應的材料,至于那些本屬《淮南子》材料,暫時把它們物歸原主,而不要把它們當成《文子》的內容而大引特引、大講特講,以免進一步的混亂。《文子》資料的價值應該不在于它的多少,而在于它的可靠性,我們不難出現,剔除了《淮南子》中能找到的材料,《文子》的內容還是豐富而獨特的。只不過更“純潔”一些了。
至于今本《文子》和《淮南子》在個別文句上的差異,完全可以看作是今本《文子》在抄襲過程中所作的損益,而不一定是所謂“《淮南子》別本”的“竄入”(更何況《淮南子》的“別本”也是《淮南子》),《淮南子》也不會主動“竄入”《文子》,《文子》中“竄入”和“編入”了太多的《淮南子》的內容,我們只能說它是“抄襲”,而不能根據某一種邏輯假設來歪曲那些材料。同時,面對眾多的材料,也需要提綱挈領,而不能被材料所包圍,我們不能人為地使本來清楚的問題復雜化,造成一頭霧水的局面。
所以說,《淮南子》和《文子》的關系是很清楚的,《淮南子》有可能稱引而不是抄襲了古本《文子》,今本《文子》卻大量抄襲了《淮南子》,今本《文子》對《淮南子》的抄襲可以總結為:大量拷貝、刪節摘錄、改頭換面、概括虛化、弄巧成拙五條二十個字,每一條都可以找出確鑿的證據。
需要說明的是,今本《文子》的定型最晚是在北魏時期,今本《文子》對《淮南子》的抄襲肯定有一個相對集中的時間,但并不一定是一次性完成的。很可能最早的時候有人引入《淮南子》中的部分內容作為古本《文子》的附議,(比如,《道德篇》中非問答體的部分)而后人則在這個基礎上大量抄襲了《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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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曾達輝:今本《文子》真偽考,陳鼓應主編:《道家文化研究》第18輯。李厚誠先生引用何志華先生的考證,認為竹簡《文子》和《淮南子》有多處一致,但對照起來只有0198號簡文和《淮南子》有部分接近。
(9)同注(4)。
(10)胡文輝:《〈文子〉的再考辨》,王元化主編:《學術集林》卷17。
(11)唐蘭:《馬王堆出士<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研究》,《考古學報》197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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