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小說研究論文

時間:2022-11-23 10: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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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小說研究論文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一批“新寫實小說”的作家們,著力于重建世俗世界,注重對普通人及其日常生活進行原生態的再現和描摹,表現他們放逐理想、順應環境的生存狀態。他們的創作體現出鮮明的世俗化傾向。池莉,就是他們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她的小說創作是新寫實小說創作的標識,反映了九十年代精英文化的逐步失落,和文學精神的變異和分化。在具體文本中。體現了一種“現世關懷”的品質,主要表現為對市民生態凡俗人生的真切描摹,對愛情神話的消解。

一、人心似海。凡俗人生

1、市民生活的直觀描摹

池莉在作品中。采用了一種全新的、一反傳統作家由上而下的視角,以一種沉于世俗人生中蕓蕓眾生的眼光來閱世識人,通過對普通民眾生活的日?,嵓毤毠澋闹庇^描摹和再現,完成了對普通平凡民眾的愛情、婚姻、家庭等生活狀態的原生態記錄,對現代人的生活苦相和窘態進行冷靜的剖析和揭示,體現出鮮明的“平民化”和“世俗化”的傾向。

從她的“人生三部曲”《煩惱人生》、《不談愛情》、《太陽出世》到《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你以為你是誰》、《來來往往》、《生活秀》等小說。池莉以一種女性特有的敏銳觸覺,精細的筆法,描繪出一幅幅現時態武漢市民的生活圖景。

《煩惱人生》以一種近乎攝像的方式展現了漢口普通市民印家厚一天24小時繁瑣的生活流程,通過對他平淡世俗生活的鋪敘,展現了當代普通人生存意義上的種種煩惱和矛盾現狀。主人公印家厚從半夜驚醒開始,就開始面對著現實生活的種種紛亂和瑣碎:排隊、解手、洗漱、吃飯、帶孩子、擠車、上下班、班組評獎金、住房、為父親祝壽買禮物以及感情困惑等等。這短暫而漫長的一天。似乎又是他一生的濃縮和寫照。他總是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各種紛爭和瑣碎的小事中,疲于招架,卻不得不努力地接受和面對,這個“英俊年少。能歌善舞,性情寬厚”的人。無論體力上還是心靈上都重重地壓上了一層不堪重負的疲憊。生活容不得他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社會給了他多重的角色定位,讓他有太多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力圖扮演好每種社會角色。負起應盡的責任,卻又總是顧此失彼,在兩難的困境中,努力面對著生活的困境與尷尬。用小說的話來說:“幾乎沒有一刻他不處在為難之中?!?/p>

在《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中池莉給我們描繪的是一幅武漢市民自足自樂的生活街景圖:貓子把一支體溫表當場爆炸的奇事當作新聞,一一向女朋友燕華、燕華的父親以及鄰里們。盡管這個新聞使所有聽到它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感慨“武漢這婊子養的熱”,卻一點不影響這些男女老少在這酷熱的地方生活得有滋有味??崾钪?,他們忙忙碌碌的生活著,閑暇之余插科打諢,天南海北地聊天扯淡:夜幕降臨,他們在街道里與天地共享晚餐,喝“黃鶴樓”酒,看電視,摸麻將,然后席地而眠……

這些生活的細節和故事,沒有特殊的含義,也沒有凸顯典型形象,都是日常生活的平實記錄,展現了一幅幅生動的市民生活的圖景。“現實是無情的,它不允許一個人帶著過多的幻想色彩……那現實瑣碎,浩繁,無邊無際,差不多能夠淹沒銷蝕一切。在它面前,你幾乎不能說你想干這,或者想干那,你很難和它講清道理?!本褪菐е@種創作觀念,池莉以一種切近生活的姿態,投進生活的現實中,抓去生活的細節,以一種真實的原始的生活之象展示給讀者,表現時下都市人群的生活狀態,進一步呈現出當下人們普遍的精神上的沉重壓力和困境。

2、“零度情感化”創作的溫情

新寫實小說有兩個主要特征:一是現實生活的原生態記錄;二是零度情感化的創作。池莉因其小說較好地體現了這種特征而被視為新寫實小說的代表作家,但是零度情感化寫作并不代表作家在對生活原生態的描摹時情感的主動離場,我們通過池莉的小說可以看到,她在對市民生態凡俗人生的真切描摹中,蘊涵著對彼岸世界悲劇的消解和對平民人生存在哲學的肯定與褒揚,她的小說提供了給讀者的是“崇高退場后的凡俗人生”。

池莉在一定程度上剝離了多數創作者附加于市民百姓身上的知識分子的人生觀、理想觀和愛情觀,還市民以本真面目,用體驗者、觀察者的身份,從理想彼岸的想象回到現實此岸的審視,選擇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為主要視角進行原生態的記錄和零度情感化的處理。然而,通過對她的小說文本的解讀,我們可以進一步看到,這些平實的記錄下,蘊含著一種對凡俗人生的深情關注,對凡俗人生生存狀態的關注和理解。

《煩惱人生》這部作品里,池莉在對印家厚的日常生活流程進行還原描述中,細膩的描述了他的生存境況和情緒狀態。平庸、瑣碎的日常生活。對印家厚來說,其實意味著一種消磨理想斗志的庸俗化的人生模式,然而理想逐步的失落,再加上生活的煩惱和焦灼,只能消解了生活的詩意。最終,印家厚平和地順應了社會生活,將日常生活實際化,既不將它塑成詩情畫意,也不把生活劃為平庸,他“只剩下一個愿望,好好過日子”。作者對凡俗人生溫情的關注和理解,使她賦予了印家厚一個普通人的可貴和可愛。我們可以看到,他在生活的困境里沒有消沉,仍然相信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現狀。

《太陽出世》的開篇是一幅喧囂忙亂場面,武漢元旦那天?;榧抻⒍硷L風火火地進行著。趙勝天和李小蘭就是在這個忙亂的場面里,拉啟了婚姻生活的大門。新郎趙勝天在武昌閱馬場因交通堵塞而攪入了一場爭斗,因此失去了一顆門牙,接著被新娘李小蘭當眾斥罵“混蛋馬大哈”。結婚不容易,婚后生活更不簡單。妊娠、生育、養育。“小太陽”的出生,給家庭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瑣碎事,沒有一件讓人省心,夫婦二人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和汗水。等到孩子周歲時,兩人都已又黑又瘦,成天忙碌不已,卻也因此更加懂得了生活。順應了生活。這樣,李小蘭在為孩子的周歲生日忙活了一天后,感慨地說:“今天真累,但也很有意思?!蓖ㄟ^這樣的描述,池莉在小說中一遍遍地展現著平凡人在現實苦境中的掙扎,為了適應現實生活秩序,他們在不平衡的狀態下解構理想,順應環境,從而獲得了平穩的生活狀態和靈魂世界。池莉在作品中不斷努力印證,這是一種無奈的選擇。也是生活的真實。這種生活的真實,消解了崇高和理想,而將現世生活的一切甜酸苦辣、喜怒哀樂,都看作是世俗人生的一些無法回避同時也是不可或缺的構成要素和基本內容。從凡俗人生的瑣碎與煩惱中,體驗到人生的意味,了悟人生的真諦。

池莉發現并揭示了平凡百姓的存在困境,作為他們存在情緒的體驗者,她的作品著力還原世俗人生瑣碎的生存體驗,生命的焦慮和孤獨感。在理想和崇高退場之后,最后只能從日常的生活世界中尋找安穩和永恒。她把一種世俗化的平和的生活渴望溶入世俗性的文化語境中,以關懷、體諒之心來祈祝生活更符合平常人的心意,因此對作品中人物的選擇和行動往往抱以包容性和寬厚性的理解和尊重。

二、不談愛情,消解愛情神話

池莉的小說,通過主人公在理想愛情與現實婚姻之間的抉擇顯示出世俗化的價值取向:不談愛情,瓦解愛情神話,解構理想世界。

愛情。在傳統題材中。都帶有詩意的浪漫情調,往往被視為人性內在的詩性顯現。是人們內在心靈的詩意棲居。作家們在表現愛情時,往往充滿浪漫主義的情調和理想主義的色彩,有的甚至是超越凡俗社會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戀。而在池莉看來,愛情首先應附著于現世生活,“我的基本態度同否定精神貴族一樣否定古典愛情,因為在現代社會里。古典愛情是不存在的。愛情只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關系。與物質基礎有很大關系。”基于這種觀念,池莉提出“不談愛情”。于是,在創作中。她摒棄了愛情的詩意想象,淡化了浪漫情懷,而更多的強調兩性聞基于各種欲望而結合的社會化內容,突出義務、責任等社會約束力的影響。把兩性關系描寫得更加實際化、物質化、生活化。在池莉而言,她的目的就是要解構愛情的理想主義的精神內質,把兩性關系拉回到日常生活的世俗化原則中來審視。并以此確立平衡的支點。具體表現為,以切入生存現實的姿態。來展現世俗化的愛情;以平民化的視角,來揭示紛繁的愛情世界:并通過對世俗愛情的貼近描述,表現愛情的理想和神話在現實生活中不堪一擊。

池莉的眾多小說都有一條或深或淺的主線——愛情與婚姻,更確切地說。是兩性關系?!渡賸D的沙灘》中的李立雪和鐘瑾、《長夜》中的楊維敏,他們對于愛情婚姻都有一種理想化的傾向,然而理想不堪一擊;《細腰》描畫了一個終不圓滿的、無望的愛情。不切實際的幻想在現實生活中難以立足,不堪重負,愛情的神話破滅。不談愛情,提升為表現平民生活與情感的一個重要方面。而所謂“不談愛情”,就是不講那些虛幻的、脫離現實的美麗而又脆弱的精神樓閣,而是建立一個能夠切切實實過日子的家。

印家厚有一種世俗化的情感邏輯。他從婚姻生活和愛情體驗中,最終認定根本就不存在超脫現實的理想感情生活,不存在雅麗所說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戀和愛情理想模式”,他所奢求的舊日戀情也是不可靠的。經歷過生活帶來的重重煩惱和困境,已經漸漸順從于生活,遵循生活為最高準則的他認為“老婆就是老婆。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把披愒趺茨軌蚨盟屠掀攀欠植婚_的呢?普通人的老婆就是粗粗糙糙、潑潑辣辣,沒有半點身份架子,盡管做丈夫的不無遺憾,可那又怎么樣呢?”他別無選擇的拒絕雅麗、忘記肖曉芬、放棄聶玲,守在蠻橫粗俗的老婆身邊,擔負起責任和履行義務。這是他作為一個平民對于愛情和婚姻的真實的人生體驗。

《不談愛情》這部小說就明顯地體現了作家對愛情理想的進一步解構,以及對現實生活法則的認可。愛情婚姻沒有高雅的情調,浪漫的鮮花,只有生活的瑣碎和平庸通俗,以及最重要的各種欲望。知識分子的莊建非與小市民出身的吉玲都很明白這一點。莊建非認為“結婚是成家,是從各方面找一個終生伴侶,是創造一個穩定的社會細胞”。吉玲同樣也只是想“設計找個社會地位較高的丈夫,你恩我愛,生個兒子,兩人一心一意過日子”。愛情婚姻對他們來說沒有等級、高低貴賤之分。都只是生活的組成部分。然而婚后,吉玲為得到丈夫和莊家的充分重視,與娘家搞出一場家庭大戰,甚至鬧到莊建非單位。這場大鬧震動了莊家。也直接威脅到莊建非的前程。當初堅決反對這樁婚姻的莊家父母緊急出動,放下了知識分子的清高架子,備車置禮,親自到花樓街拜見親家,促成兒子家庭矛盾的和解。最后。吉玲勝利了,離婚一詞成了笑談。當年櫻花樹下的浪漫邂逅成了帶有諷刺意義的一幕。莊建非從迷夢中驚醒,重新正視現實,在對自己的婚姻做了一番估價之后,終于冷靜地找出了自己為什么結婚的根本原因:“性欲”,而“揭去層層輕紗。不就是性的饑渴加上人工創作,一個婚姻就這么誕生了”。他認識到婚姻并不是單純的兩性問的情感維系,不是空中花園,而是現實的,充滿生活實用價值的一種多重的社會契約,于是莊建非在這場婚姻危機中終于認可現實法則并在妥協中找到了平衡點。

綜觀池莉的小說,世俗化是其創作的主要遷徙待征。她對作品人物的日常生活狀態都聚集在“世俗關懷”的關照下,這種關懷主要是對普通人的當下境遇的關懷,對個體生存的物質幸福的關懷,突出了“世俗化”的特征。池莉將自己充分融入到世俗生活之中,以一種特殊的熱情關注普通人的生活,用一種贊嘆的溫情眼光看待市民的日常生活,顯現出一種對“世俗”生活的極大興趣和對市民階層的特殊親近之情,并堅持將這種情懷融注于小說創作中。這種態度使她的視點向著世俗人生的本真下移,將瑣屑、庸常、不登大雅之堂的細節陳露于作品中,寫出了俗世男女由煩惱與挫折、快樂與滿足共同構筑的尋常人生,以此揭示尋常人在生存困境中的掙扎,以及對愛情婚姻神話的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