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性格特征研究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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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柳湘蓮在《紅樓夢》中，他似流星般一閃而過，但其光芒卻耀眼奪目，刺破了黑暗的夜空。柳湘蓮是一個個性十分鮮明的藝術典型，其個性特征可用兩個字來概括，即“冷”與“熱”。這兩種最極端、最不能相容的情感，在他身上交織于一身。實現了“冷”中有“熱，”“熱”中有“冷”，既矛盾又統一，相映生輝，并隨環境的變化而相互轉化。“冷”，是傲霜雪，斗腐惡，性格傲岸，“熱”，是滿腔熱血酬知己，具有俠義之風。

［關鍵詞］冷郎君；藝術典型；個性特征；冷；熱；游俠之風

Abstract:Inthe［WTBX]DreamoftheRedChamber[WTBZ],LIUXiang-lianlookslikethemeteorflashingawaybuteye-catchinginthedarknightsky.LIUXiang-lianisanartisticideal,hisindividualitycanbesummedupto“cold”and“hot”.Thesetwoextremeswerefoundinhim,contrdictoryandunified,andinterchangeablewithenvironmentaltransformation.“cold”representsself-esteem,prideandresolutionagainstevilwhile“hot”sacrificetoconfidantandchivalry.

Keywords:cold-bloodedman;artisticideal;individuality;cold;hot;chivalry

柳湘蓮，顧名思義，不由得聯想到宋代周敦頤的《愛蓮說》，其中有一句贊美蓮花的千古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1］，這不正是湘蓮正直品格的象征嗎？柳第一次出場，是在小說的第四十七回，從回目上看到：“冷郎君懼禍走他鄉”。他闖了禍，逃走了，這一去，杳若黃鶴。直到六十六回，他才在一個少女吐露心事時，偶然一露崢嶸。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竟是這位少女夢繞魂牽的夢中情人。結局卻大出意外：一個香魂渺渺，一個冷入空門。為什么作者稱他“冷郎君”，又為什么叫“冷二郎”。難道這是漫不經心的游戲筆墨嗎？否也！那么，稱呼前面用一個“冷”字，意味著什么呢？“冷”，是一種情態，在對人、對事的態度和行為方式上所表現出來的心理特點。“冷”是“熱”的反面，“冷”與“熱”是相輔相成的，在一定的環境條件下又相互轉化。

特定的社會環境決定人物的思想行為，促進人物性格的形成和發展；人物性格的形成和發展，又反過來影響環境甚至推動環境的發展和變化。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2］人和環境的關系是相互作用，對立統一的。本文旨在對柳湘蓮性格的形成和發展與環境的辯證關系作一點探討，以就教于紅學前輩。

一、冷心冷面

柳湘蓮出身于破落“世家”，父母早喪，隨之而來的是家世的淪落，使他由世家子弟一下子被拋到平民階層。從富貴墜入困頓，家徒四壁，一貧如洗。由于讀書不多，仕途無望，他只好落魄江湖，過著“串戲”生涯。在那個社會里，就被貴族階級當成了玩物，“誤認作優伶一類”［3］358。優伶者，戲子也，在當時是被人瞧不起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對這惡濁的世道，柳湘蓮深惡痛絕；冷心冷面就是他憤世嫉俗的外觀。

當人性被扭曲、被壓抑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時，反抗的怒火就會似火山般地爆發。第四十七回，在賴尚榮家的宴會上，柳湘蓮與呆霸王相遇。冤家路窄，這家伙一見俊男，就故態復萌，動了龍陽之興。他涎皮賴臉，動手動腳，惹得柳湘蓮心頭火起，“恨不得一拳打死。”

［3］359但柳湘蓮畢竟是素性豪爽俠義之人，他不愿給朋友添亂，弄得不歡而散。只好暫且忍耐，然而，又不能這樣就算了，他咽不下這口惡氣。于是，心生一計，哄呆霸王來到城外人煙稀少處，痛快淋漓地狠揍了他一頓。打得他服低討饒，狼狽不堪。他教訓呆霸王，殺一儆百，讓那些惡少認識一下柳老二的脾氣。對惡人、對惡勢力的面冷心冷，表明柳湘蓮蔑視權貴，疾惡如仇，眼睛里容不得半點沙子。不管你如何有錢有勢，冒犯了他的尊嚴，即使你是馬王爺有三只眼，也要把你那只狗眼看人低的勢利眼挖出來。他任俠使氣，在不平的封建社會里以打抱不平為己任，他的拳頭專打不仁不義之人，恃強凌弱之輩。

二、冷中有熱

柳湘蓮對人不是一概都“冷”，他也有熱的一面。他行俠好義，鋤強扶弱。即使對待同一個人，隨著情勢的變化他的態度也會判若兩人。就拿薛蟠來說，他為維護自己的尊嚴曾經懲罰過他，可事過以后，當薛蟠被人算計處于危險境地時，他還能不念舊惡，以直報怨。第六十六回，薛蟠遭遇劫匪，財物被搶一空。還是這個柳湘蓮出馬，拔刀相助，救人于危難。薛蟠感嘆道：“天下竟有這樣奇事。我同伙計販了貨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誰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強盜，已將東西劫去。不想柳二弟從那邊來了，方把賊人趕散，奪回貨物，還救了我們的性命。”［3］527從此，“化干戈為玉帛”，兩人結為生死之交。

“人生貴相知，何用金與錢，”［4］95柳湘蓮篤于友情，義重如山。他和寶玉，一見如故，最合得來，“兩人相會，如魚得水。”［3］528受寶玉之托，為亡友秦鐘上墳。這種不計生死，莫逆于心，死生不愉的情誼，實屬難能可貴。為什么柳湘蓮對別人冷心冷面，唯獨對寶玉卻能披肝瀝膽，赤誠相待呢？這是因為，寶玉是貴族家庭的叛逆者，他們都不守封建禮法，都力圖掙脫封建主義的精神羈絆。“人之相交，貴在知心，”［4］95思想上的共鳴，使他們結成同盟軍，相互引為自己走叛逆道路的千古知音。

“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情酬知己”，柳湘蓮“冷”中有“熱”，他是一個仗義重情的漢子，一個性情中之人。

三、前熱后冷

“冷”與“熱”，表明柳湘蓮有強烈的是非感，愛憎分明。“冷”是用來對抗惡人、惡勢力的武器，“熱”才是內心所熱烈追求的人生理想。他酷好“耍搶舞劍”，又最喜串戲；“吹笛彈箏，無所不為。”［3］358他對生活充滿了憧憬。你看他，正當青春年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卓爾不群。無怪乎，尤三姐對他一見傾心。經賈璉說合，柳湘蓮也慨然表態，坦露心跡說：“我本有愿，定要一個絕色的女子。”［3］527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意中人嗎？于是，從囊中取出他家傳代之寶鴛鴦劍作為定情之物，表明他要一心一意去實踐他對婚約所作的承諾。由此看來，他對與尤三姐的婚姻格外珍重，是把愛情當作人生的重大抉擇，而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真個是女有情，郎有意，一拍即合！本來，這是一對珠聯璧合的好姻緣，正如俗話說的，“陰陽湊六合，棒槌打不脫”。人們都看好這樁婚姻，應該說，這樁婚姻是鐵定如山的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意想不到的變故發生了。柳湘蓮找寶玉打聽尤三姐的底里，寶玉是個口沒遮攔，心直口快，但并無惡意，更多的是為朋友喜得佳人而慶幸。可是，柳湘蓮不這樣認為，他心存疑惑：既是“古今絕色”，“忙忙的就那樣再三要定禮，難道女家反趕著男家不成”？［3］529他滿腹狐疑，胡亂猜測，疑神疑鬼，一下子從熱切期望的沸點跌落到心灰意冷的冰點。他迫不及待地找到賈璉，立馬索劍退婚。這對尤三姐來說，猶如晴天霹靂！可是她立刻冷靜下來，知道事已至此，別無選擇。如若辯解，也是徒然，反而會越描越黑。情急之下，毅然拔劍自刎，以明心志。“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3］529的慘劇發生了。

怎么會這樣？——乍看起來，柳湘蓮的面冷心冷，絕情悔婚，這是逼尤三姐走上絕路的導火線。那么，其深層的原因何在呢？柳湘蓮說得明白：“我不做這剩王八”，［3］529這正是封建制度、封建禮教殺人的地方。在那個時代，一個女性，如果不幸失足，男人即使明知她已經“改過守分”，也很難寬容到娶她為妻。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乃至眠花宿柳，但女人卻必須守身如玉，保持貞操。世俗如此，生活在兩百年前的柳湘蓮當然沒有、也不可能擺脫封建思想、貞潔觀念的掌控。可是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不也還有一些神經兮兮的男人，仍把那層薄薄的處女膜當作婚姻的籌碼，豈不是很可笑嗎？

千百年來，一個“貞”字，害死多少女子，氣死多少好漢，毀了多少美滿姻緣！

四、冷熱相間

尤三姐慘烈的悲劇，震撼了柳湘蓮，以其生命的毀滅點亮了他人生的航標。只在此時，柳湘蓮才警醒，由冷復熱。劍在人亡，睹物思人，他悔恨交加，伏尸痛哭道：“我并不知道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敬，可敬！”［3］530慷慨悲泣，感天動地。尤三姐的美貌、個性和靈魂，象劃過長空的電閃，照出他的委瑣和卑微。他愧對三姐，辜負了這樣一位癡情女子的終身之托。柳湘蓮的痛惜和追悔，說明他已經站在新的思想高度來審視自己，這是心靈的一次升華。

玉碎珠沉，鴛鴦夢醒，痛定思痛。面對這令人心冷、無法立足的黑暗現實，柳湘蓮頓覺寒冰浸骨。但他決不妥協，傲然獨立，追求自身至純至潔的人格形象。于是，揮劍削發，遁入空門。與惡濁塵世徹底決裂，表現了他同腐惡勢力決然抗爭的態度。湘蓮的出家，是他對三姐癡愛的回報，曹雪芹通過他們的行為既沉痛控訴了封建禮教迫害青年男女的罪惡，又深刻揭露了封建社會的腐朽沒落。他的徹底出世，表現出他對這個世界的徹底絕望，是“冷心冷面”最激烈的終極外觀，但這種無情之“冷”中又蘊含著至情之熱。正如魯迅先生所表達的：“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5］

柳湘蓮是一個個性十分鮮明的藝術典型。在他的性格中，“冷”與“熱”，兩種最極端，最不能相容的情感，交織于一身。“冷”中有“熱”，“熱”中有“冷”，既矛盾又統一，相輔相成，相映生輝。既突出了他傲岸不屈的性格，又歌頌了他豪放俠義的行為。“冷”，是傲霜雪，斗腐惡，蔑視豪門權貴，反抗封建勢力，借用魯迅的話就是，“橫眉冷對千夫指”；［6］“熱”，就是愛，就是滿腔熱忱，甘灑熱血酬知己。知己者，志同道合也，也就是說，彼此都是封建社會的叛逆者。從以上分析看出，柳湘蓮應屬具有游俠之風的一類之人。司馬遷曾為游俠立傳，高度贊揚說；“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7］

柳湘蓮的性格是復雜的，多姿多彩的。惟其如此，才美，才真實，才有魅力。曹雪芹激情洋溢地為我們塑造了一個俠肝義膽，豪爽磊落，獨立不羈的英雄形象。柳湘蓮，在《紅樓夢》這部鴻篇巨制中所占篇幅無多，他像夜空中的一顆流星，一閃即逝，卻以其耀眼的光芒，刺破了那個黑暗的時代。

［參考文獻］

［1］喻懷澄.歷代名句賞析辭典［M］，北京：宇航出版社，1988：79.

［2］楊振鐸.文學理論基礎［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24.

［3］曹雪芹.紅樓夢［M］，長沙：岳麓書社，1987.

［4］林澤生.中外名言錦語選［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6.

［5］孫中田，張芬.中國現代文學史［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4：262.

［6］周振甫.魯迅詩歌注［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121.

［7］裴裴.中國古代文學史（上）［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6：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