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商州小說研究論文

時間:2022-10-23 11: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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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商州小說研究論文

關鍵詞:商州小說地理環境神秘文化現象佛教禪宗拉美魔幻主義

摘要:分析了賈平凹商州小說神秘性的原因及特點。分別從商州的地理位置、老莊思想中的神秘文化現象、佛教禪宗,以及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等幾方面闡述了其對賈平凹創作的影響。

賈平凹以《商州初錄》拉開序幕,接著陸續創作了《商州又錄》《小月前本》《雞窩洼人家》《臘月.正月》《商州》《天狗》《遠山野情》《黑氏》《商州世事》《古堡》《妊娠》《美穴地》《五魁》《佛關》《晚雨》《龍卷風》《癟家溝》等一系列中長篇,構成他獨特的商州小說系列。對賈平凹來講,故鄉商州屬先秦政治家商鞅的封地,歷史悠久,山靈水秀。當外面的世界愈益現代化,“使人失去了單純、清凈”時,它愈顯得古老和落后,“但也亦正如此,這塊地方因此而保留了自己特有的神秘”。在他心目中,相對于現代文明而言,商州本身就是充滿原始神話“傳統性”所在:偏僻、美麗、野性而神秘。因此,他的強大而緊迫的愿望,就是用小說語言把它的魅力描繪出來,“向外面世界披露”,“對得起這塊美麗、富饒而充滿著野味的神秘的地方,和這塊地方的勤勞、勇敢而又多情善感的父老兄弟”。他的整個“商州”系列,正是要全面展現故鄉商州的神話傳統。因此,商州小說彌漫著幽邃的神秘氛圍。究其原因,我們從以下幾方面來探討。

一、地理環境的影響

在陜西省的陜北、關中和陜南三大板塊中,商州居關中和陜南間的秦嶺南麓,這是一個過渡、交叉地帶。秦嶺是中國南北地理的分界線,是南北兩大自然形態的過渡區,氣候、物象等呈過渡性狀。秦嶺還是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的分野,以北水入黃河,以南水入長江。而商州與黃河近若比鄰,但縱貫商州的丹江卻南入漢水,屬長江流域。商州群山環抱,四面合圍,形同骨節,其氣象比關中平原靈秀卻不如江南溫婉,比安康厚樸卻不如中原通達,別具氣韻。特殊的地理環境,使商州成為連接楚豫與秦晉的主要通道。商州的通道作用,溝通著兩大文化體系:秦文化和楚文化,從而形成兩種文化的交叉。與三秦文化不同的是,商州文化中的楚文化的韻味更濃。楚地山水的幽邃神秘形成楚文化的巫風神氣。楚辭是楚文化的結晶和凝聚,而楚辭恰恰充滿了迷幻絕艷的神秘氛圍,令人神往和陶醉。楚辭的這種特點,不僅和作者神奇迷幻的構思方式有關,更和楚地的自然環境濃郁的巫風神氣有關。除此而外,商州也有神異的景觀和人文。單是賈平凹的家鄉棣花鎮便有“八觀”:曇花勝跡,古塔鉆天,松中藏月,怪石志異,南山飛瀑,二龍拱珠,圣廟神修,魁樓映瑞。這八觀大都充滿著神秘,如棣花鎮前的丹江南岸,千仞的峭壁上,卻鑿有數十洞;洞崖的西南,聳一條弧形山嶺,頂處偏缺了一個半圓,偏又在這半圓里,出奇地生出一片古松,遠遠望去,分明是“松中藏月”。還有北溝的“壘壘石”:“那是三間屋大的兩塊相疊的黑石,風能動之,人卻難撼。人稱怪石志異。”關于棣花鎮得名的由來,也有神奇的傳說:相傳周朝有位姜娘娘,某日南游到此,歇腳時,將頭上一枝簪花寄放在此,歸來時忘記帶走。后人修寺供之,并稱此地為“寄花”,后諧稱“棣花”。

賈平凹在故鄉商州住了20年,商州文化中的神秘性特質浸染著賈平凹的文化意識,使他的心理圖式中先天就有了神秘主義因素,并在后天生活中不斷深化和完善。賈平凹曾這樣剖析到:“有人批評我說,誰誰的作品里老愛裝神弄鬼。實際上是從小生活在山區,由于是山區,山區多巫風。生活本身就充滿著這個東西,農村本身充滿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而陜西它出現的奇人異事也特別多,這種環境特別多。這種環境一多吧,它不是說故意的,它只是把你影響得特別深……二是有個情趣問題,咱愛好那個,有時注意到它。”賈平凹說得雖然通俗,但也間接地說出了形成他作品特色的源流:不僅有先天環境的浸染,更有后天特意的探索。

二、老莊和道教的影響

仔細剖析他的商州系列,可以感受到他“從對中國古代文化的混沌感受中,感性地融合性地接受了中國的古典哲學,其中既有儒家的寬厚和仁愛,也有道家的自然無為,甚至是程朱理學對世界的客觀唯心主義認識。在這種融合中,老莊哲學似乎占了較重要的地位”。

可以說老莊和道教最早進入賈平凹的精神世界。據說在拍攝由《雞窩洼人家》改編而成的電影《野山》時,賈平凹陪演員體驗生活,在米糧鄉河灘上發現一塊大石頭,像一個人在坐著:頭頂光亮飽滿,臉部皺紋密集,長須垂胸。有人說像齊白石,有人說像泰戈爾,而賈平凹卻認定是老子李耳,因為只有老子才這般飄逸、高大,并將其請入自己的書房,專門騰出一個書架供之,為其進香。他還專程遠赴周至樓觀臺,拜訪樓觀道長,并與之論道。樓觀臺是道教的發源地,老子曾在那里講授《道德經》五千言。老莊和道教雖說是兩回事,卻有著天然的聯系。《老子》和《莊子》是道教的基本典籍。《老子》談玄說道,富理于形,義理深邃;《莊子》意出塵想的構思,怪誕的形象,充滿著神秘怪異的氛圍,內含著神秘主義觀念,包含著尚巫尚鬼的楚文化基因。以《老子》《莊子》為典籍的道教,大大發展了老莊的神秘主義,當然夾雜著大量迷信。賈平凹雖然有著較高的文化修養,不會對其全部兼收并蓄,但老莊和道家那種神秘怪異的思維不可避免地影響著他的精神世界,并強化了其神秘主義色彩。于是,他在現實生活中,在小說中,揭示著種種神秘文化現象。神秘文化現象主要指各種巫術活動,如易占,卜筮,星命,堪輿,氣功,相術等。有的已被科學承認,如氣功,有的尚屬迷信行列。但這些文化現象已滲入民間的社會生活和深層意識,有力地影響著人們的文化心理,是探討民族的文化心理、思維特征和集體無意識的主要依據。商州系列中的神秘文化比比皆是。如《商州初錄》中老中醫給狼治病,狼以德報德;《浮躁》中民間對陰陽風水的講究,韓文舉卜卦觀天象,夜夢土地神;《癟家溝》張家媳婦在癟神廟祈子得子,侯七奶奶臨終預言出現五個太陽果然應驗,作家石頭死后其妻卻見他復活在花環上讀書,炳銀爺盜墓日與墓中白絹所書盜墓日恰巧吻合……這些巫文化現象看似率意寫來,但在具體描寫中又發人深省。《古堡》可以說是這個系列的代表作。小說以“古堡”為中心組成一個整體的神話框架。首先故事所在的某某村位于天峰、地峰、人峰三峰之間,三省交界處,刻意點出山靈水秀的原始地理風貌;說村人性野,崇尚民間巫術“神明”,表現出不居現代禮儀的原始野性。作者激情澎湃的寫張家老二同光棍們跳“巫舞”,最后竟將攝制組那邊的音樂漸漸壓下去,后來竟無聲無息。這類重在發泄的原始舞蹈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使人透過現實生活的表層直溯人類意識深層,可以想象,原始的沖動力是多么強大。而古堡則傲然矗立在三峰之間的燭臺峰頂,似乎居高臨下地主宰著全村人的命運。古堡中神秘出沒的白麝直接牽扯著重要人物的命運,白麝及其后代的命運與張老大及其家人的命運是息息相同,榮辱與共的。這象征著人和自然的復雜關系,也象征的山民的復雜心理。這種神秘現象和現實的應和,某種程度上增強了作品的厚重感和悲劇性。三、佛教禪宗的影響

佛教的禪宗對賈平凹的影響雖然晚些,但禪宗的妙悟也使他獲益良多,甚至有后來居上的勢頭。禪宗是佛家在中國文化思想史上影響最大的一派,強調個人坐禪,頓悟成佛。禪宗思想浸潤著我國傳統文化心理,它打破線性思維,提供非理性的直覺體驗,在沉思冥想中,進行大跨度的跳躍。

在中國古代作家中,賈平凹后來師法蘇軾,而蘇軾便是一位親近禪僧,深諳佛道的一代文壇巨匠。蘇軾篤信佛旨,其詩文受禪宗影響頗深,這對賈平凹的創作影響很大。賈平凹讀了不少佛書,同禪師交往,向禪師學禪。他悟道:“他(禪師)講法,有好多東西能夠開拓你對這個萬物的好多思維,你能想到好多東西。”直覺體驗和頓悟心理作為禪宗獨特的思維,是一種潛意識的直覺思維,呈一種恍恍惚惚,混沌的狀態。他曾經這樣描寫“頓悟”:“跟定腳跟,豎起脊梁,無分晝夜,直得東西不分,南北不辨,如有氣的死人相似,心隨境化,觸著還知,自然念慮內忘,心識路絕。忽然打破髑髏,原來不從他得,那時,豈不慶快平生哉?”1988年夏,賈平凹生病住院,在醫院中和出院后寫了《太白山記》《煙》《美穴地》《白郎》《五魁》《佛關》等。他曾說:“病房那時候有病房的好處,心能靜下來,一個人在,再沒有人來干擾你,再一個他想象力豐富。病了以后,你躺在床上,安靜下來,平靜下來,腦子才游。”于是他便有這樣的感受:“整日的獨躺獨想,起先認為是一種最殘酷的刑罰,到后來便學得有吸大煙的效果……你想啥就來啥,睜著眼睛好像又在夢中,完全處于逍遙游……”這恰恰是禪宗的思維過程:經過“無非晝夜”的沉思冥想而達到“瞬間頓悟”境界。《太白山記》便是一部從禪的角度審視人生和社會的作品,既見禪的頓悟境界,又見境界的玄妙表達。整部作品包括20個短篇,沒有統一的體例宗旨,有的談玄說鬼,有的記瑣聞雜識。《寡婦》里死去的爹夜里還魂與守寡的娘行房事,而娘又渾然不覺;《挖參人》中吝嗇的挖參人懸掛照賊鏡以護家卻又被其妻看到了他橫死的結局;《獵手》中獵手與狼搏斗到頭來是與人搏斗;《殺人犯》中木匠用斧頭劈下的人頭竟是一層厚厚的垢甲……在這些作品中,禪趣不同程度的彌漫其間,既有藝術表現上的借鑒,又有對佛學禪理的滲透。曾有人這樣評價:“賈平凹并非在《太白》中簡單地重復人生如夢如幻的佛教義理,而是借用禪佛獨特的思維結構和觀察視角,以現代的意識去研究審視人類面臨的永恒難題和生命的本質。”而20世紀90年代的作品《白朗》,卻是禪意的另一種表現。這是一部精彩的傳奇故事:英俊、瀟灑、氣度高雅的匪首白朗被手下敗將俘獲,他拒絕美色,卻因此感動了對手之妻,助他殺死對手,重振雄風。結尾處卻異峰突起。在他的慶功酒會上,由于兩山鬼的訴說,他驚恐地自問:“我勝利了嗎?我是山中之王了嗎?”他一下變得蒼老,手槍溜入泉中,化作一條魚,他則變成了“居止無定,煉精服氣,欲得道引吐納之法的隱人”。一位叱咤風云的英雄在勝利輝煌的瞬間變成了一位隱士,這是白朗的頓悟,也是作家的頓悟,更是一種禪宗境界。《五魁》中的五魁視心愛的女人為“女神”,無絲毫雜念,不越雷池半步;一旦女人死去,防線崩潰,他做了匪首,竟娶了11位壓寨夫人,這也是一種頓悟。這些作品的可貴之處,是賈平凹以現代意識觀照著他的創作題材,實現著現代意識同禪宗的融匯與結合。

四、拉美魔幻主義的影響

對賈平凹的創作影響比較重要的還有禪宗思維和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結合。拉美魔幻主義是對賈平凹影響最深的外國文學流派。魔幻現實主義是拉丁美洲的土特產。拉丁美洲是一塊神秘的大陸:神秘莫測的大自然,歷史悠久的古代神話,原始古樸的印第安習俗,偏僻落后的鄉村生活,現代時髦的都市文明以及激烈動蕩的政局,所有這些因素都奇妙地組合在一起,夢幻的歷史和神奇的現實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于是魔幻現實主義便用談神說鬼的方式,打破主客觀世界的界限,用復雜多變的結構,編織富于虛幻色彩的情節,打破時空的限制,追求神奇的藝術效果。這樣看來,魔幻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和禪宗思維有著某種程度的相似。其代表作家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更是創造了一個神異詭譎的世界。所以賈平凹說:“我特別喜歡拉美文學,喜歡那個馬爾克斯和略薩。”這種相似使賈平凹結合了祖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和拉美文學的藝術營養,使他的創作根深葉茂。他的好幾部作品中都描寫了這樣的老人:他(她)漸漸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常把陰陽顛倒,把生者和死者拉到一個生活天地里,說著混混沌沌的囈語,如《古堡》中的云云的奶奶,《癟家溝》中老黃等。《煙》可以說是禪宗和魔幻主義手法結合的典型。《煙》是從佛教的“神不滅論”,“輪回轉世”獲取靈感而編織的“靈魂轉世”故事,顯示著禪宗的思維;其中的三世互現,談神論鬼,打破主客觀界限乃至采用意識流動的手法又吻合魔幻現實主義。當世憨厚的邊防戰士石祥突發煙癮,竟具有了窺見前世的功能:他的前身是一位俊秀瀟灑的山大王,本領高強,抽起煙來也極具神功……幾十年后,他用過的煙斗奇跡般地落到他靈魂轉世的石祥手中。石祥有著山大王的煙癮,卻沒有山大王的瀟灑風流。后來石祥走到南疆的一個山洞,犯了煙癮又無煙抽,昏沉沉又見到來世:竟是一個丑陋的囚犯。獄中無煙可抽,一直到臨刑,才抽上一口煙……當石祥從夢中醒來,被一塊飛進石洞的石塊擊斃,臨終前,也終于抽了一口煙……英武的山大王、憨厚的邊防戰士、丑陋的死刑犯,性格、命運的差異如此之大,卻又聯系在一起;而且,石祥的三世有著共同的嗜好:抽煙,一樣的歸宿:死。于是作家借用禪宗的智慧和魔幻手法,在一個充滿佛理意蘊且充滿神異魔幻的故事中寄寓了對人的本質和世界本原的神秘的玄思。

綜上所述,賈平凹的商州系列中,既有老莊和神秘現象思維的交叉,又有禪宗和魔幻現實主義的融合,是難以截然分開的,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穿插交錯的。

參考文獻:

[1]崔志遠:《鄉土文學與地緣文化》,中國書籍出版社,1997年版。

[2]賈平凹:走走:《賈平凹談人生》,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年版。

[3]《文學與生存》,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